冷宫里其他人看她的眼神，从最初的漠然、嘲讽，渐渐变成了一种复杂的麻木。没人相信她能种出什么像样的东西，但每次看到那一点点顽强冒出的绿色，心底深处某个地方，似乎也被触动了一下。偶尔，会有其他废妃或老太监，把自己省下的一点点食物残渣，默默放到那个破石头后面。
日子在饥饿和劳作的麻木中滑过。贺霜的“农场”在顽强地扩张。小白菜、韭菜、米苗，甚至那几粒梨核，居然也颤巍巍地长出了两片叶子。她还在墙根最阴湿的地方，尝试种了点从烂菜堆里翻出的蘑菇孢子。
她的食物来源稍微稳定了一点点。至少，隔三差五能吃上点绿叶子，喝上点热汤。虽然依旧清汤寡水，但身体里那种被掏空的虚弱感，减轻了一些。
麻烦也随之而来。
冷宫管事刘公公养的那条癞皮狗，不知怎么闻着味儿就来了。那畜生饿得眼睛发绿，对着贺霜刚冒出嫩芽的米苗地就要下嘴。
贺霜正蹲在旁边拔草，听到动静猛地回头。那狗流着涎水，尖牙已经凑到了脆弱的嫩苗上！她脑子里“嗡”的一声，想也没想，抄起手边翻土用的半截尖锐瓦片，用尽全身力气就扑了过去！
“滚开！”她喉咙里发出一声嘶哑的咆哮，连自己都吓了一跳。
癞皮狗被这突然的袭击惊得往后一跳。贺霜像一头护崽的母狼，挡在苗地前，眼睛死死瞪着那狗，手里沾满泥污的尖锐瓦片对准它，身体微微弓起，充满了不顾一切的凶狠。
那狗欺软怕硬惯了，被贺霜这不要命的架势镇住，呜咽了两声，夹着尾巴跑了。
贺霜喘着粗气，握着瓦片的手还在微微发抖。后背惊出了一层冷汗。刚才那一刻，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谁动她的地，她就跟谁拼命！这是她活命的根！
这次冲突像一次洗礼。贺霜彻底抛掉了过去那个贺才人身上最后一点娇弱和矜持。她成了冷宫这片废土上真正的农妇，眼神里多了野草般的韧性和泥土般的沉实。
她的“产出”在缓慢增加。除了自给，能拿去交换的东西也多了点。她开始琢磨“深加工”。把韭菜切碎晒干，做成易于保存的菜干。把小白菜的老叶子单独摘下来，用粗盐揉搓了腌成咸菜。她把收集到的烂果子，挤出一点点汁水，混合上一种偶然发现的、带有甜味的草根汁液，熬成一种极其粘稠、味道古怪但能提供热量的“果酱”。
这些东西，在宫墙之外一文不值，甚至会被当作垃圾。但在冷宫这个被遗忘的角落，却成了紧俏的“奢侈品”。
王顺子是她的“大客户”。他胆子渐渐大了，开始把贺霜做的菜干、咸菜、果酱，偷偷夹带出冷宫，卖给那些同样地位低下、嘴巴寡淡、手里又有点闲钱的小太监小宫女。这些东西便宜，味道也奇特，但胜在是“新鲜”的，是宫里规矩森严的御膳之外难得的一点野趣。居然慢慢有了销路。
贺霜换来的东西也升级了。不再是发霉的陈米，而是相对干净些的杂粮。偶尔还能换到一小块猪油，或者一小包真正的粗盐。她的食物里开始有了油星和咸味。身体的变化是明显的。干枯的头发有了点光泽，凹陷的脸颊稍微丰润了些，最重要的是，眼睛里那种濒死的灰败褪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静的、带着力量的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