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井壁长满了滑腻的青苔,冰冷刺骨。越往下,光线越暗,空气越稀薄,带着浓重的水汽和腐朽气味。阴森恐怖。贺霜咬着牙,全凭一股狠劲撑着。手指抠在砖缝里,磨得鲜血淋漓。冰冷的井水浸湿了她的裤腿。

终于,脚碰到了水。冰凉刺骨。水面离井口非常远,光线几乎透不下来,四周一片漆黑死寂,只有她自己粗重的呼吸声和心跳声在井壁间回荡,格外瘆人。

她摸索着,用带来的破瓦罐,小心翼翼地舀起浑浊的井水。每舀满一罐,就用嘴咬住绳索,双手抱着罐子,再一点一点艰难地往上攀爬。每一次往返,都是对体力和意志的极限考验。等她终于把第一罐浑浊的井水抱上地面,人已经累得虚脱,瘫在地上,连手指都抬不起来。

但这浑浊的、带着土腥味的井水,就是她所有作物的命脉!

从此,每天深夜,当冷宫彻底陷入死寂,贺霜就开始了她最危险也最艰辛的工作——下井取水。她像一只不知疲倦的工蚁,一趟又一趟,用生命换取那一点点维系希望的甘霖。

她的菜苗挺过来了。虽然长得慢,叶子也蔫蔫的,但终究是活了下来。那棵小梨树苗,甚至在最酷热的时候,抽出了两片小小的新叶。

干旱,没能扼杀冷宫西北角的生机。

日子在日复一日的艰辛劳作和深夜取水中滑过。贺霜的“产业”在夹缝中顽强生长。她的名声,在底层宫人那个隐秘的圈子里,越来越响。“活命团”、“冷宫咸菜”、“霜菜干”……成了紧俏货。甚至开始有御膳房最底层负责采买的粗使太监,偷偷摸摸找到王顺子,想弄点这种“野路子”的东西,给那些吃腻了山珍海味的娘娘们尝个新鲜。

贺霜的“资本”在积累。她换到了更好的工具:一把相对完整的锄头,一个厚实的陶瓮。她甚至换到了一小袋珍贵的白米!她把白米仔细地藏好,只在最累的时候,煮一小碗稠稠的米粥犒劳自己。那纯粹的米香,让她恍惚间以为自己还在人间。

她开始有余力改善环境。她用收集来的相对完整的废砖,在她开垦的菜地周围垒起了一道矮矮的围墙,算是象征性的领地划分。她用破渔网和树枝,在梨树苗上方搭了个小小的遮阳棚。

冷宫里的其他人,看她的眼神彻底变了。不再是麻木或嘲讽,而是一种混杂着敬畏、羡慕和一点点嫉妒的复杂情绪。没人再敢轻易打她东西的主意。张氏和孙氏见了她,甚至会下意识地绕道走。

贺霜成了冷宫这片废土上,一个独特的存在。一个靠双手和泥土,硬生生给自己挣出一条活路的女人。

深秋。一场突如其来的寒流席卷了京城。冷宫更是冷得像冰窖。贺霜那些娇嫩的绿叶菜扛不住了,一夜之间冻死了大半。看着冻得发黑的菜叶,贺霜心疼得直抽抽。

但这场寒流,也带来了意想不到的“商机”。冷宫里不少年老体弱的废妃和太监都病倒了。风寒咳嗽,高烧不退。冷宫缺医少药,一场小小的风寒都可能要命。

贺霜看着自己种在背风墙角、侥幸躲过寒流冻害的几丛姜苗,还有之前晒干的、一种带着辛辣味的野草根(她偶然发现这东西煮水喝了能发汗)。一个念头冒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