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掀了掀眼皮,语气像是施舍:“喏!眼热半天了吧?陈家的老物件!水头好着呢!放在过去,那是地主太太才配戴的玩意儿!”
她浑浊的老眼在我肚子上溜了一圈。
“你给我们陈家生个带把儿的,稳稳当当抱上大胖孙子,这镯子,就正经传给你!是老陈家媳妇的体面!”
我的目光落在那盒子上,心脏不争气地漏跳一拍。
那抹温润的碧色安静地卧在褪色的红绒布里,通透得不染尘埃。
曾经,陈宇在村口的小河边,拽着我的手,语气坚定,信誓旦旦。
“晚晚,看见没?这镯子就是给我媳妇预备的!迟早是你的!”
从前,我将它视作滚烫的诺言,是拴住我下半辈子的定心丸。
我缓缓向前伸手。
突然,冯倩那尖利得能刮破人耳膜的笑声就撞了进来:
“姨——!屋子里已经给您收拾好啦,没啥事儿我走啦!”
她脚步轻快得像只花蝴蝶,带着股香风从我身边掠过。
与我擦肩而过时,肩膀“不经意”地、重重地撞了我一下!
我一时不察,手腕被那股力道猛地一甩!
手里的盒子像个被突然抛弃的孩子,离了手心,直直朝着灰色的水泥地上坠去。
啪嚓——
那碎裂的声音既尖锐又清脆。
像是无数根细小的银针狠狠地扎入我的心脏,穿心般疼痛。
时间仿佛凝固了。
只有地上那碎成渣渣的镯子残骸,无声地嘲笑着我的愚蠢,嘲笑着我那点可笑的痴心妄想。
我的口腔里瞬间弥漫起一股浓烈的铁锈味。
脑子里“嗡”的一声,手脚顷刻间变得无比冰凉。
“哎哟喂!我的老天爷!”
冯倩夸张地惊叫着蹲下去,装作手忙脚乱的样子去拾那几片残玉。
她抬起脸,脸上堆着假得不能再假的惊恐和懊恼,嘴角却压不住地微微翘起。
冯倩的那双眼睛里明晃晃的全是淬了毒的得意。
“苏晚姐!对不住!对不住啊!我、我真不是成心的!看我这笨手笨脚的!”
她拎起其中最大的一块碎片,凑到眼前,撇撇嘴,轻蔑道:
“嗨呀,我说呢,看着挺绿,也就这么回事儿嘛?碎成这个样子还能值几个钱?”
她轻飘飘地将那碎片丢回地上。
“啪”的一声发出更清脆的声响。
冯倩得意洋洋地炫耀道:“这破镯子比宇哥前阵子送我那沉甸甸的实心金镯子,差远喽!”
婆婆见传家镯子摔了,脸上先是闪过一阵心疼,但随即就转头厌恶地瞪向我。
婆婆的眼睛像淬了冰的刀子,向我“呸”了一声:
“废物东西,连个镯子都拿不好,你还能干点啥?!”
“哭丧着张死脸给谁看?晦气!要是冲撞了我大孙子,看我不扒了你的皮!”
4
婆婆一把拽过冯倩的手腕。
“走!倩倩!甭搭理这败家娘们儿!跟姨去尝尝新包的肉粽!”
她们冷漠地从我身边擦肩而过。
徒留我与地上的面片狼藉。
我颤抖着地去捡那一个个碎渣,将手割得满是鲜血。
可它早已拼凑不成。
如同我遍体鳞伤的身体,再也不能愈合。
晚上。
陈宇带着一身隔夜宿醉的酸臭气和机油味撞进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