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起头,目光再次对上陆君行的眼睛。这一次,她的眼底没有了任何水光,只剩下一种近乎燃烧后的灰烬般的死寂和平静。
“好。”她只说了一个字。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像一块冰凌落在地面,碎裂开来。
陆君行似乎没料到她会是这个反应,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但很快又舒展开,恢复成一贯的漠然。他大概以为她会哭,会闹,会歇斯底里地质问,就像过去偶尔爆发争吵时那样。他早已准备好了应对那种场面的冷漠和不耐烦。
但林晚秋没有。她只是拿着那份文件袋,转身,一步一步,无比平稳地走向楼梯。湿透的衣物贴在身上,勾勒出她单薄得近乎伶仃的背影。水珠顺着她的发梢和裤管滴落在地板上,留下一条断断续续的、蜿蜒的水痕,像一条通往终结的、无声的河。
她没有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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厚重的窗帘隔绝了窗外最后一丝天光,也隔绝了雨声。房间里没有开灯,只有书桌上一盏小小的台灯亮着,在深色的实木桌面上投下一圈昏黄的光晕。
林晚秋坐在光晕里,像一个没有生命的剪影。她面前摊开着一本厚厚的素描本。纸张已经有些泛黄卷边,透出岁月的痕迹。她手里拿着一支削得很尖的铅笔,笔尖悬在纸面上方,微微颤抖着。
昏黄的灯光下,她左侧脸颊靠近下颌线的那道旧疤痕,似乎比平时更清晰了一些,像一道凝固的、苍白的泪痕。她的目光空洞地落在素描本上,上面是一幅未完成的侧脸肖像。线条冷峻而流畅,每一根都透着一种深入骨髓的熟悉感——那是陆君行。
她画了他十年。从情窦初开的少女时代,画到成为他名义上的妻子。他的眉眼,他的鼻梁,他紧抿的薄唇,他下颌线坚毅的弧度……早已刻进了她的骨血,成了她生命里无法剥离的印记。
铅笔的笔尖最终没有落下。它在半空中凝滞了片刻,然后颓然移开。
林晚秋的目光从画纸上移开,落在桌角。那里安静地躺着一张边缘已经磨损的打印纸。上面是打印的宋体字,条目清晰,冰冷得如同法律条文:
【林晚秋行为规范(陆君行版)】
1. 保持侧脸角度(尤其左下颌区域)清洁,避免遮挡疤痕。
2. 不得主动联系。
3. 公共场合保持距离,禁止亲密举动。
4. 禁止询问苏清漪相关事宜。
5. 卧室分居。
6. 衣着风格参照附件照片(苏清漪风格)。
……
林林总总,十几条。这是三年前,她满心欢喜又忐忑不安地搬进这栋别墅的第一晚,陆君行亲手交给她的。没有解释,没有多余的言语,只有这张纸,和一句简短的通知:“签了它,或者你现在就可以离开。”
那时,她看着纸上那一条条冰冷刺目的条款,看着他眼中毫不掩饰的疏离和审视,心脏像是被一只大手狠狠揉碎。她以为,只要足够努力,足够像“她”,总有一天能融化他眼里的冰。她颤抖着,在纸的末尾签下了自己的名字。那三个字,像三把刀,刻在了她卑微的起点上。
多么可笑。十年暗恋,三年婚姻,原来只是一场精心设计的角色扮演。她是替身,是赝品,是正主归来时必须立刻退场的临时演员。陆君行在珠宝店里为苏清漪戴上戒指时那专注温柔的眼神,此刻在她脑海里反复回放,像慢放的利刃,一刀一刀凌迟着她残存的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