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刻毒的话语像鞭子抽在心上。我垂下眼睑,掩住眼底翻涌的冷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算计。“母亲教训得是。”我低声应道,手指在粗糙的薄被下暗暗攥紧。贾府,这个烈火烹油、鲜花着锦的深潭,底下是吃人的规矩和森严的等级。一个庶子,尤其是一个被所有人轻视、被亲生母亲鄙弃的庶子,想要活下去,想要改变什么,唯一可能的出路,只有那一条——科举。

十年寒窗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在这等级森严的封建王朝,科举是庶民乃至庶子唯一能撬动命运的杠杆。而我的脑子里,装着远超这个时代的庞大知识库。八股?经义?策论?那些令无数读书人皓首穷经、视为畏途的东西,在我眼中,不过是需要背诵、理解和熟练运用的工具罢了。

“哼!算你还有点自知之明!”赵姨娘见我服软,又狠狠剜了我一眼,大概是觉得再骂也无趣,终于扭着腰肢,带着那股浓郁的廉价脂粉气摔门而去。

破旧的木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重重合上,隔绝了那令人窒息的声音。狭小的空间里重新陷入昏暗和寂静,只留下胳膊上几道深红的指痕和挥之不去的脂粉甜腥气。

我缓缓坐起身,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深深吸了一口气。空气里的霉味似乎都带着腐朽的、属于贾环过往的绝望气息。

科举。只有科举。

这个念头像黑暗中燃起的一点星火,虽微弱,却无比清晰坚定地照亮了前路。我掀开身上那床散发着陈腐气味的薄被,赤脚踩在冰冷粗糙的地面上,一步步走到墙角。

那几卷书,是前身贾环不知从哪里淘换来的旧书,或许是他短暂萌生又被现实无情碾碎的某个渺茫念头留下的唯一痕迹。我蹲下身,拂去厚厚的灰尘。《论语》、《大学》、《孟子》……书页泛黄卷边,散发着经年累月的霉味。

我小心翼翼地拿起最上面那本《论语》,翻开。那些竖排的繁体字映入眼帘,有些陌生,却又在记忆深处奇异地熟悉起来。前世累积的庞大阅读量和分析能力开始高速运转,那些佶屈聱牙的句子、微言大义的解释,如同被拆解的精密零件,在脑海中迅速归位、重组、理解。

没有先生,没有笔墨纸砚,甚至没有一盏像样的油灯。只有这陋室,这残卷,还有一颗被逼到绝境后,骤然清醒、燃烧着冰冷火焰的心。窗棂透进的光线越来越暗,最后只剩一片模糊的灰影。我蜷缩在墙角,借着最后一点天光,手指在冰冷的书页上无声地划过,一个字,又一个字,贪婪地汲取着。黑暗彻底笼罩了斗室,我闭上眼睛,那些字句却在脑海中越发清晰,如同烙印。

路,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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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熹微,带着深秋特有的清寒,透过窗棂上那层发黄变脆的旧纸,吝啬地洒进这间狭小阴暗的屋子。空气里弥漫着隔夜的冷寂和挥之不去的淡淡霉味。我早已起身,身上裹着那件洗得发白、浆得发硬的旧棉袍,坐在那张摇晃不稳的桌子前。桌面上铺开一张粗糙发黄的毛边纸,旁边是半块磨得只剩指头大小的劣墨,一支秃了毛的旧笔,还有一小碟清水权当砚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