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那气味钻进鼻腔,带着死亡特有的冰冷气息。殿外的风雨声似乎被隔绝了,只剩下那宦官细微的呼吸声和玉瓶在手中微微摩擦的声响。烛火猛地一跳,将他身后那些铁甲侍卫的影子拉得巨大而狰狞,投射在布满蛛网的墙壁上,如同张牙舞爪的鬼魅。

下颌骨传来的剧痛异常清晰,那玉瓶的幽光在视线边缘冰冷地闪烁着。我望着萧彻那张被恨意扭曲的年轻脸庞,眼神却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早已洞悉一切的倦怠。唇边,竟缓缓勾起一个极淡、极冷的弧度。

“呵……” 一声低低的、带着尘埃般沙哑的轻笑,从我的喉咙里溢了出来,微弱,却清晰地穿透了殿内紧绷的死寂。

萧彻捏着我下颌的手指猛地一僵,力道下意识地松了半分。他眼底的暴戾凝滞了一瞬,随即被一种更深沉的、被冒犯的怒意取代,那怒意里,悄然掺杂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惊疑。

我无视他骤然锐利的目光,也仿佛没看见那近在咫尺的毒药。那只一直蜷在冰冷旧袄里的手,慢慢地、带着一种近乎慵懒的从容,探进了怀中。指尖触碰到一个坚硬冰冷的物体——那是一个被层层油布严密包裹的小小硬物,贴身收藏了无数个日夜,汲取着微薄的体温。

我的动作很慢,每一个细微的展开油布的动作,都像在无声地丈量着时间的流逝,也像在拉扯着萧彻紧绷的神经。粗糙的油布摩擦声在死寂的殿里显得格外刺耳。终于,最后一层油布被剥开,一卷明黄色的绢帛露了出来。绢帛的边缘已有磨损,但那颜色,在昏惨的烛火下,依旧亮得刺眼,带着不容置疑的皇家威仪。

我将这卷绢帛轻轻展开,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郑重。陈旧墨迹的独特气味混合着油布的气息散开。绢帛上,字迹是熟悉的苍劲虬结,每一笔都力透纸背,正是先帝亲笔。

我的声音不再沙哑,反而异常清晰、平稳,每一个字都像冰珠砸落在玉盘上,清脆而冰冷:

“先帝遗诏,萧彻,你可听好了。”

萧彻的身体骤然绷紧,瞳孔急剧收缩,死死盯住那卷明黄。他身后的宦官和侍卫也瞬间屏住了呼吸,殿内只剩下烛火噼啪的爆裂声和殿外愈发狂暴的风雨。

我一字一顿,清晰地念出那如同惊雷般炸响在殿中的话语:“……朕百年之后,新帝继位。若新帝失道,暴虐寡恩,不恤黎民,致江山动荡,社稷倾危……”

念到这里,我微微一顿,抬起眼,目光如两泓深不见底的寒潭,直直刺入萧彻骤然失色的眼眸深处。

“则,废后沈氏知微,可持此诏,召宗室、集重臣,废黜新帝,另择贤明宗室子弟,承继大统!”

最后一个字落下,如同重锤狠狠砸在铜钟之上,余音在空旷破败的殿宇内嗡嗡震荡,压过了窗外肆虐的风雨声。

死寂。

绝对的死寂。

4 遗诏惊雷

捏着我下颌的手指,那曾经带着碾碎一切力量的手指,此刻已完全松脱,无力地垂了下去。萧彻脸上的血色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瞬间抽空,只剩下骇人的惨白。那双曾经燃烧着杀意和暴戾的眼睛,此刻只剩下巨大的、难以置信的震恐,瞳孔涣散,映着烛火微弱跳跃的光芒,像是濒死之人最后的挣扎。他整个人如同被天雷劈中,僵立当场,身体微微晃了一下,仿佛脚下冰冷的青砖变成了滚烫的烙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