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决定母亲留下来。奶奶临走前还试图把那盒发酸的小米粥塞给我，被医生直接扔进了垃圾桶。
"妈，"等他们离开后，我轻声问，"您知道弟弟家从不吃奶奶冰箱里的东西，对吗？"
母亲整理被角的动作顿了一下："你弟媳妇讲究科学育儿..."
"所以科学告诉你们，只有弟弟一家值得吃新鲜食物？"我的眼泪突然涌出来，"我的胃就活该被腐蚀？"
母亲沉默了很久，最后只说："奶奶年纪大了，改变不了。你就当孝顺她，少吃点..."
"然后等得胃癌吗？"我擦掉眼泪，"医生说我胃粘膜已经..."
"医生就爱夸大其词。"母亲打断我，"你小时候不也这么吃过来的？"
我闭上眼，不再说话。是啊，我从小就这么吃过来的——每次家庭聚餐，奶奶总是把新鲜菜往弟弟碗里夹，把那些颜色可疑的腌肉、冷冻多年的鱼往我面前推。"年年瘦，需要补补。"她这么说的时候，父母从不阻止。
半夜，我被胃痛惊醒，发现母亲在病房外小声通话："...就是普通肠胃炎...医生非说得那么严重...妈您别往心里去...年年不懂事..."
我蜷缩在病床上，听着这通为我"开脱"的电话，突然明白了：在这个家里，我的健康永远比不上奶奶的心情重要。
出院那天，医生单独把我叫到办公室。"你的胃镜结果显示异常增生，"他严肃地说，"这是癌前病变。必须立即改变饮食习惯，定期复查。"
我捏着检查报告回到家时，奶奶正在厨房忙碌。那个老冰箱发出嗡嗡的响声，她踮着脚从冷冻层掏出一个黑色塑料袋。
"年年回来啦？"她兴高采烈地晃了晃袋子，"看！奶奶找到一包2016年的腊肠，今晚给你炒蒜苗！"
父亲从报纸后抬起头："太好了，年年最爱吃腊肠。"
我看着他们理所当然的表情，突然感到一阵窒息。餐桌上摆着弟弟昨天朋友圈发的照片：奶奶抱着他的女儿，背景里是那台崭新的冰箱，里面整齐摆放着各种有机蔬菜和新鲜肉类。
"爸，妈，"我深吸一口气，"医生说我有胃癌风险。"
奶奶的锅铲掉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胡说！"她尖叫道，"你就是想气死我！"
父亲皱起眉头："年年，别吓唬奶奶。"
"我没有吓唬谁。"我拿出检查报告，"这是胃镜结果。"
母亲接过报告，扫了一眼就放在桌上："现在的医生就爱危言耸听。"
"妈！"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是癌前病变！"
"什么癌不癌的，多不吉利。"奶奶捡起锅铲在水龙头下冲了冲，"你就是大学里不好好吃饭，把胃搞坏了，现在赖我头上。"
我看向父亲，希望他能说句公道话。他却只是叹了口气："行了，大过节的。年年，去帮你奶奶剥蒜。"
那天晚上，我借口胃疼没上桌吃饭。透过门缝，我看见奶奶把那盘黑红色的炒腊肠放在我的座位前，嘴里念叨着："现在的孩子，动不动就装病..."
半夜，我蹑手蹑脚走进厨房，把那份检查报告贴在了冰箱门上。第二天一早，它神奇地出现在了垃圾桶里，而冰箱里又多了一个标注"2015年"的黄色塑料袋。
我的胃又开始隐隐作痛，但这一次，我分不清是生理性的，还是心理性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