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修笔摊前缘
《老巷深处的修笔人》
杨俊浩的修笔摊摆在青石板路的拐角处,帆布棚子被岁月浸成了深褐色,边角磨出的毛絮在风里轻轻打颤。他总坐在那把掉了漆的竹椅上,膝盖上铺着块蓝布,布上摊着的钢笔零件像群安静的银鱼,在午后的阳光里泛着细碎的光。
这天下午,巷口的梧桐叶刚落满第三层台阶,一个背着双肩包的女孩停在摊前。她手里捏着支镀金钢笔,笔帽上的花纹磨得快要看不清,笔身却擦得锃亮。“师傅,能修吗?”女孩的声音带着点怯生生的沙哑,像是怕惊扰了巷子里的安静。
杨俊浩接过钢笔时,指腹的薄茧蹭过冰凉的金属。笔尖断了半厘米长的斜口,铱粒崩掉一小块,露出底下发白的铜芯。“老派克100,”他眯起眼端详着笔帽内侧的刻字,“1984年产的,笔尖是14K金的。”
女孩眼睛亮了亮:“您真厉害,这是我爷爷的笔。他说当年在供销社排了三小时队才买到,后来教我写毛笔字时,总用这支笔给我改作业。”她的指尖在笔身上摩挲着,像是在摸一件易碎的瓷器。
杨俊浩从帆布包里掏出放大镜,镜片后的眼睛突然变得锐利起来。他捏着笔尖在灯光下转了半圈,又用镊子夹起粒芝麻大的铱粒比划着:“得重新点铱,还要调一下铱粒的倾角。明天这个时候来取吧。”
女孩放下笔时,杨俊浩注意到她手腕上的银镯子,款式老旧,内侧刻着个模糊的“兰”字。这让他想起四十多年前,自己刚学徒时,师傅总戴着块同款镯子,说是师娘给打的。
帆布棚子的支架“吱呀”响了一声,杨俊浩抬头看见张熟悉的脸。老张头拎着个铁皮饭盒站在摊前,饭盒里飘出酱油拌面条的香气。“俊浩,歇会儿吃口面?”老张头的拐杖在青石板上敲出笃笃的响,“你这摊子都摆了三十年了,现在谁还修钢笔啊。”
杨俊浩摆摆手,手里的螺丝刀正拧着个钢笔活塞:“等把这几支修完再说。”他的目光落在老张头的饭盒上,突然想起年轻时,师傅总把饭盒分成两半,一半装着面条,一半留给他放钢笔零件。
2 笔尖下的永别
暮色漫进巷子时,杨俊浩终于把最后一支钢笔装好。他对着灯光轻轻挤压笔杆,墨水在透明的笔杆里缓缓爬升,像条墨色的小溪。收摊时,他发现女孩落下了个笔记本,封面是褪色的樱花图案,翻开第一页,歪歪扭扭的铅笔字写着:“爷爷说,好钢笔能写出会呼吸的字。”
第二天清晨,杨俊浩特意提前半小时支起摊子。他把那支派克钢笔摆在蓝布中央,新点的铱粒在阳光下闪着匀净的光,笔尖的角度调得恰到好处,既不会刮纸,又能写出带着笔锋的笔画。
女孩来取笔时,眼睛红扑扑的,像是刚哭过。“我爷爷昨天走了,”她声音发颤,捏着钢笔的手指关节泛白,“他临终前还说,等这支笔修好了,要教我写‘永’字八法。”
杨俊浩沉默了片刻,从抽屉里拿出支全新的蓝黑墨水:“这瓶你拿着,派克笔得用专用墨水。”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永’字的侧锋最难写,要是不嫌弃,我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