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着昏黄的灯光,我飞快地扫视。
脉案上的记录,触目惊心。皇帝近月来眩晕之症频发,一次比一次剧烈,脉象沉滞,时见促结,伴有胸闷心悸。太医院的诊断含糊其辞,只说是“操劳过度”、“肝阳上亢”,开的方子多是些平肝潜阳、宁心安神的寻常药。但其中几味药的用量……大得异乎寻常。
我的目光死死盯在最后一张纸上——那是所谓的“养生丹”方。朱砂、雄黄、水银……这些名字像淬毒的针,狠狠刺入我的眼帘。用量更是惊心!这哪里是延年益寿的仙丹?分明是催命的毒药!而且配伍极其霸道阴毒,药性相互激发,一旦深入脏腑,神仙难救!
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握着纸张的手指因用力而指节发白。我猛地抬头看向阴影中的萧景珩,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紧绷:“这丹……他吃了多久?”
“至少一年半。”萧景珩的声音冷得像冰,“由钦天监监正张玄素亲自供奉,言乃海外仙方,有脱胎换骨之效。父皇……深信不疑。”
一年半!我眼前几乎浮现出那些剧毒的矿物在龙体深处日复一日累积、侵蚀的景象。眩晕、心悸、脉象沉滞促结……这分明是毒入脏腑、气血枯竭之兆!太医院那群老狐狸岂会不知?不过是畏惧张玄素的圣眷,畏惧说出真相的后果罢了!
“张玄素……”我咀嚼着这个名字,前世模糊的记忆碎片翻涌上来。此人似乎是在皇帝登基后不久才得势的,靠着一些神神鬼鬼的把戏和“仙丹”博得圣心,风头一时无两。前世皇帝暴毙,似乎也就在这一两年间!难道……
一个更可怕的念头如毒蛇般窜入脑海。前世皇帝死得突然,对外只称“急症”。若他真是被这“仙丹”生生毒死的……那献丹的张玄素背后,是谁?谁最希望皇帝早死?
三皇子?宜贵妃?还是……眼前这位深藏不露的五殿下?
我压下翻腾的心绪,将油纸卷紧紧攥在手心,纸张的边缘硌得掌心生疼。我看向萧景珩,昏暗中,他的眼神锐利如鹰隼,也在审视着我。
“殿下将此物交予我,意欲何为?”我的声音恢复了平静,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
“娘娘聪慧,自有决断。”萧景珩的声音毫无波澜,“此物留在儿臣手中,是催命符。在娘娘这里……或许能成为一柄刀。一把能割开迷雾,也能……斩断枷锁的刀。”他话里有话,意有所指。
“枷锁?”我挑眉。
“临恩侯府,”他吐出四个字,字字清晰,“不也是娘娘的枷锁么?”
殿内一片死寂。窗外的雨声似乎更大了,哗啦啦地冲刷着宫殿的琉璃瓦。昏黄的灯光下,我与阴影中的皇子无声对峙。空气凝滞,只有彼此眼中深不见底的算计在无声交锋。他洞悉我的恨,而我,也需要他手中的刀。
“殿下想要什么?”我最终开口,打破沉默。
“一个机会。”萧景珩的声音低沉而坚定,“一个……公平的机会。”
我明白了。他不要承诺,不要结盟,他只要我打开一道缝隙,让一直笼罩在他头上的“平庸闲散”的阴云裂开,让那蛰伏的锋芒,有机会显露于人前。
“好。”我缓缓吐出一个字,将手中的油纸卷收入袖中,“本宫……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