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皇帝咀嚼着这两个字,眼神锐利如刀,直直刺向我,“宜贵妃?”
我拼命摇头,又用力点头,混乱不堪。“是……是贵妃娘娘前些日子赐给臣妾的……说……说臣妾年轻,该用些鲜亮的首饰……臣妾……臣妾只当是娘娘好意……”我像是再也支撑不住,伏在地上,单薄的肩膀剧烈耸动,“臣妾真的不知道……这里面有……有这种东西……陛下明鉴啊……”
满殿死寂,只有我压抑的啜泣声和窗外淅沥的雨声交织。
皇帝沉默地俯视着我,那目光沉甸甸的,带着审视,带着帝王的疑心,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味?像是在看一只落入陷阱、徒劳挣扎的美丽猎物。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刘太医呢?传。”
刘太医来得很快,几乎是跑着进来的,额上还带着汗。他跪在地上,接过赵德全递上的丝帕包裹,只凑近一闻,脸色立刻变得煞白。
“回禀陛下,”他声音发紧,“此物……此物确系由麝香、红花、莪术等数味药材秘制而成……药性虽缓,但若女子长期佩戴接触……必……必致气血大亏,子嗣艰难……”他顿了顿,飞快地瞥了一眼伏地颤抖的我,“若……若似娘娘这般体质稍弱些的,只怕……只怕更甚……”
“更甚?”皇帝重复了一遍,尾音微微扬起。
刘太医额头触地:“……恐有终身不孕之患。”
“终身不孕”四个字,像冰锥狠狠刺入死寂的空气。
我猛地抬起头,脸上是极致的惊骇与绝望,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滚落。我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只发出一声短促的、濒死般的抽泣,身体软软地向后倒去。
“娘娘!”春华惊呼着扑过来扶住我。
皇帝的目光在我惨白如纸的脸上停留片刻,又缓缓移向地上那套价值连城却暗藏杀机的紫珠头面。烛火在他深不见底的眸子里跳跃,明灭不定。
“赵德全,”他终于开口,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平稳,却比方才更冷,“去查。这套头面,经了多少人的手,从哪里来,一丝一毫,给朕查清楚。”他顿了顿,目光落回我身上,带着一种审视棋子的冷静,“至于贵妃……暂时不必惊动。柳婕妤受了惊吓,需要静养,没有朕的旨意,任何人不得打扰昭阳宫。”
“奴才遵旨。”赵德全躬身应道,带着一种无声的肃杀。
皇帝最后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随即转身,明黄的袍角在门口一闪,消失在雨夜中。沉重的宫门缓缓合拢,隔绝了外面的风雨,也将昭阳宫彻底变成一座华丽而孤寂的囚笼。
春华将我扶到榻上,用热毛巾小心擦拭我脸上残余的泪痕。殿内只剩下我们主仆二人,还有一地冰冷的珠翠。
“娘娘,您方才……”春华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后怕和不解。她不明白我为何要替贵妃遮掩,又为何演得如此……惊心动魄。
我靠在软枕上,脸上哪里还有半分方才的惊惶绝望?泪痕未干,眼底却已是一片冰封的湖泊,深不见底。我望着跳跃的烛火,指尖无意识地在光滑的锦被上划过,仿佛还能感受到方才皇帝身上那股迫人的龙涎香气。
“蠢?”我轻轻重复着春华没说出口的疑问,唇角勾起一丝极淡、极冷的弧度,“陛下多疑,若我直接指证贵妃,他反而会疑心我借机排除异己,甚至疑心我与侯府串通做戏,想离间他与三皇子。只有我表现得像个被吓坏、被毒害却还下意识想维护‘赐予者’的傻子,他才会相信,这东西,是真的冲着断我子嗣来的。而我,是真的‘不知情’,是真的‘无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