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却被她掐得一个激灵,耳边轰然响起昨夜子衿的话——
“若逃不掉,我就用你的名字替你活。”
原来,她早知今日?还是连今日,也在她算计之中?
午后,教坊司闭门谢客。嬷嬷们忙着给我量体裁衣、熏香沐浴,仿佛我真要一步登天。唯有子衿被遣去后院,替我折取腊梅插瓶。我隔着窗棂看见她立于雪中,一袭淡青斗篷被风吹得鼓起,像随时会碎裂的蝶。花枝在她手里“咔嚓”一声折断,殷红花瓣落在雪上,像溅开的血。
傍晚,李公公去而复返,低声与杜阎罗耳语。我隐约听见“名册有误”“原是南宫姑娘”几个字,心头猛地一跳。可李公公再抬眼时,却只深深看了我一眼,拂袖而去。那一眼,像怜悯,更像警告。
夜深,子衿才回。她捧来一盅姜汤,热气在她睫毛上结霜。我伸手去接,她却先开口,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明日辰时,东宫派鸾轿来接。”
我望着她,喉咙发紧:“你……”
“我没事。”她笑了笑,指尖却在我腕上轻轻一点,像雪落无声,“只是青衣,你记住——”
“从你踏出这道门起,你便是我,亦是我。”
烛火摇曳,雪声敲窗。我低头饮汤,辣意冲鼻,泪滚入碗,却无人再替我擦。
6 东宫初夜
东宫的雪似乎比教坊司轻,一片片落在重檐上,像无数白羽覆在金瓦之间。朱漆宫门缓缓阖上,隔断了外头的风声,也隔断了我的退路。我被引至寝殿,脚下踩着一寸寸软红氍毹,仿佛陷在云端,每一步都踉跄。
殿内燃着十六臂鎏金烛树,火舌摇曳,映得四壁龙纹似在游动。沉香与龙涎交织,浓得几乎化不开。我低头跪在榻前,水红嫁衣铺在地面,像一滩未干的血。指尖的血痂因为紧张再次裂开,微微渗血,我怕弄脏了毯,悄悄把手指蜷进袖中。
“殿下到——”内侍尖细的嗓音被雪夜衬得格外遥远。
我猛地一颤,抬眼便看见萧北辰。他未着冕服,只穿玄色深衣,袖口以金线暗绣夔龙,灯火一照,龙鳞便闪出冷光。雪夜寒气随他一同涌入,却在触及他眉宇间的温意时悄然消融。
他挥手,宫人鱼贯退下,殿门合拢,只剩铜漏滴答。
我仍跪着,喉咙发紧。忽听“哒”一声轻响——他蹲下身,与我平视。
“魏青衣?”
我点头,声音卡在喉间。
“别怕。”他伸出手,掌心朝上,指节分明,指腹有常年执笔留下的薄茧。
我迟疑片刻,终是把手放上去。那只手微凉,却在合拢的一瞬滚烫。他稍一用力,我便被拉起身,却因跪得太久,膝盖一软,整个人跌进他怀里。龙涎香的味道瞬间围拢,我僵直得像根冰柱。
“疼吗?”他低声问,目光落在我左手背——一道新裂的鞭痕正渗血丝。
我摇头,眼泪却先滚下来。
萧北辰叹息,指腹轻轻抹去泪珠,却沾了血,于是牵我到铜盆前,亲自拧了温帕,替我擦手。水温透过肌肤,一寸寸化开我掌心的僵冷。我恍惚想起教坊司的冰窖,鼻尖一酸。
帕子染了淡淡的红,他却不以为意,只问:“会弹《阳关》?”
“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