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最后看向我,眼神里沉淀着厚重如山的、无法言说的东西,声音轻得像叹息,却重重砸在我心上:“儿子,爸爸为你骄傲,真的。” 那声“骄傲”落下,像一块滚烫的烙铁,烫得我五脏六腑都蜷缩起来。我猛地低下头,眼泪再也无法抑制,大颗大颗地砸落在手背上,滚烫灼人。模糊的视线里,是爸爸微微佝偻的背影和他拼命压抑颤抖的肩膀。那些被我视为理所当然的守护——深夜里书桌旁悄悄放下的温牛奶,球赛失利后笨拙却真诚的“下次赢回来”,甚至是他偶尔被我叛逆顶撞后沉默转身的落寞……此刻都带着迟来的、沉重的分量,清晰地烙印在我的感知里。
妈妈轻轻接过了爸爸手中的信纸,她的动作带着一种温柔的承接。她站到爸爸刚才的位置,灯光勾勒出她依然秀美的轮廓,只是眼角细密的纹路在光影里显得格外清晰。她望着我,嘴角努力向上弯着,想给我一个宽慰的笑,可那笑容刚绽开,就被汹涌的泪水冲垮了堤岸。
“晓宇,”她的声音轻得像羽毛,带着浓重的鼻音,每一个字都浸泡在泪水中,“妈妈……妈妈很少跟你提要求,对不对?” 她顿了顿,仿佛在积蓄力量,声音里却透出一种近乎恳求的脆弱,“妈妈只希望……你这一辈子,平平安安的,健健康康的……做个善良的、快乐的人。” 她
的目光穿越时空的迷雾,落在遥远而清晰的某个点上,“记得你六岁那年,非要去够柜子顶上的糖罐子,结果把外婆留下的那只薄胎青花被打碎了……那么贵重的东西,碎得满地都是……妈妈当时……” 她的声音哽咽住,肩膀微微颤抖,努力了几次才继续说下去,“妈妈当时……第一反应不是心疼杯子,是怕飞溅的碎片伤着你!把你从头到脚检查了一遍,看你没事,才松了口气……” 她抬起泪眼,那目光穿过十八年的光阴,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温柔与坚定,直直望进我心底最深处:“辈子再珍贵,怎么比得过我儿子的一个指头?
晓宇,你记住,无论你将来走到哪里,是光芒万丈,还是平凡普通,你在爸爸妈妈心里,永远、永远都是最珍贵的宝贝,是我们……最大的骄傲。” “骄傲”——这个沉甸甸的词,妈妈再次说了出来,和爸爸刚才的话语重叠在一起,像两股汹涌的暖流在我体内轰然交汇、奔涌、冲撞!那些被岁月尘封的细节,那些被我忽略甚至遗忘的瞬间——打碎杯子后母亲瞬间煞白的脸和颤抖着检查我身体的手,父亲笨拙却固执的守护,他们无数次欲言又止的担忧与无条件的接纳……此刻都裹挟着滚烫的温度,清晰无比地撞进我的意识!巨大的情感洪流彻底冲垮了理智的堤坝。
我猛地从座位上站起来,椅子腿在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全然不顾周围亲友的目光。我像个被无形力量推动的、跌跌撞撞的箭头,直直地扑向客厅中央那两座为我遮挡了十八年风雨的山峦! 我的手臂几乎是用尽了全身力气,带着一种失而复得的、近乎绝望的渴望,狠狠环抱住爸爸妈妈!我的脸深深埋进他们温暖的颈窝,那熟悉又令人心安的、混合着淡淡洗衣液和体息的味道瞬间将我包围。眼泪像决堤的洪水,毫无顾忌地汹涌而出,瞬间濡湿了他们的肩头。巨大的哽咽堵在喉咙里,让我几乎窒息,只能发出破碎不成调的呜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