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妃挥出的手僵在半空,被那杯茶和“刚入宫”三个字钉住了。她劈手夺过茶盏,滚烫的茶水灌下去,灼痛感反而压住了心口那团邪火。茶盏被她重重顿在案上,瓷器没再碎,只有她胸口剧烈地起伏。
沈眉庄的“福气”成了皇后的饵。咸福宫门庭若市,皇后关怀备至,连太医刘畚都是她亲自指派。我随华妃去“道贺”,垂手立在阴影里,目光却利得像针,刮过刘太医谄媚着凑近剪秋耳语的模样,也钉住了安陵容眼底那抹淬毒的嫉恨。当“假孕争宠”的惊雷炸开,沈眉庄百口莫辩被拖下去时,华妃对着妆镜笑得花枝乱颤:“好!看她沈眉庄还怎么端庄!”笑声歇了,她忽然扭头,眼风如钩:“你早料着了?”
我抬眼迎上她探究的目光:“奴婢不敢妄断。只是不信深宫的‘福气’能凭空得来,尤其来得又急又猛。皇后‘关怀’太切,刘太医走动太勤,安答应‘亲近’太巧……桩桩件件,都‘恰好’得过了头。月满则亏,水满则溢。”疑点摊开,明明白白。
华妃脸上的笑纹一寸寸冻住,她深深地看着我,那平静语调下的洞见让她心惊,更生出一股奇异的安心。这双看透迷雾的眼,将她心里我的位置,从“还算顺手”推到了“可堪一用”。
沈眉庄的陨落未能平息暗流,碎玉轩的甄嬛如新星般灼灼升起。倚梅园一句“逆风如解意,容易莫摧残”,不仅重获圣眷,更在帝王追忆里镀上了不容亵渎的光晕。侍寝、晋封、赐居奢宫……恩宠如烈火烹油。椒房之宠,汤泉赐浴,御苑雪中赏梅联句,种种殊荣令人侧目。皇帝待她,偏爱得明目张胆。碎玉轩门庭若市,风头无两。更令六宫屏息的是,协理六宫的权柄,竟也分了一杯羹给甄嬛,与华妃、皇后隐隐成三足鼎峙之势。
宫宴上,甄嬛华服璀璨,与皇帝眼波流转,言笑晏晏。那份从容承恩的姿态,比沈眉庄的“贤德”更似钢针扎进华妃的眼!翊坤宫暖阁里,新换的粉彩美人瓶再次粉身碎骨。华妃盯着镜中自己盛怒扭曲的脸,又想起甄嬛清丽绝俗的容颜,恨毒了骨髓:“贱婢!凭一张脸皮几首酸诗,也敢踩到本宫头上!”
我清理着碎瓷,声音稳如磐石:“娘娘息怒。熹嫔恩宠再盛,根基只在君心一念,不似大将军当年手握雄兵。烈火烹油,最忌引火烧身。皇后娘娘那头……只怕比咱们更容不得她。” 华妃眼中戾气翻腾,旋即淬出冰冷的算计。是啊,想撕碎甄嬛的,何止她年世兰?景仁宫那位菩萨面孔的毒妇,怕是早已磨刀霍霍。
三方角力,暗箭穿空。皇后端坐景仁宫莲台,温婉笑容下算盘拨得山响,乐得看华妃与甄嬛斗得两败俱伤。她借华妃这把刀,更要埋下自己的杀招。倚梅园靠几句昆腔翻身的余莺儿,气焰嚣张如吸饱血的毒蚊,死死盯着甄嬛这枚眼中钉。那日我去御膳房取血燕,抄手游廊的假山石后,漏出刻意压扁的景仁宫口音:
“……音袖天没亮……太医院后头药渣堆……翻找……”
“……余答应恨毒了碎玉轩那位……八成……”
我心口一紧。无凭无据,无理示警。目光扫过回廊转角——翊坤宫总管周宁海每日戌时必巡经此处。我佯作脚下一滑,一小包华妃赏下的、气味浓烈独特的玫瑰香粉“失手”跌落。俯身收拾狼藉时,指尖飞快将几根早就备好的、景仁宫粗使丫头惯用的靛蓝粗棉线头,混进沾了香粉的湿泥青苔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