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音刚落,辛夷也从后院跌跌撞撞地跑进来,手里攥着一封没有署名的密信,只在末尾画了个“三”字。
是李三郎的信。
信上只有寥寥数语:“杨府已派死士,三更动手,速走。”
我望向窗外,不知何时,天空中已飘起了漫天大雪,将整个长安城染成一片苍白。
我忽然笑了。
我从未预言过未来。
我只是将那些即将发生的刀光剑影,提前说成了人人口中的“注定”。
现在,连安禄山都开始按照我的“剧本”出牌了。
那么接下来,也该轮到这天底下最尊贵的那位听客,听一场真正的好戏了。
我转身,将史定方等人引入后院最偏僻的柴房,外面的风雪声越来越大,几乎要将整个世界吞没。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沉闷得让人喘不过气。
我静静地坐在干草堆上,等待着那个决定生死的时刻。
4 皇帝想听我讲“天命”?
三更梆子刚响,辛夷一脚踹开了柴房的门,她浑身是雪,声音又急又促:“杨府的死士已经在巷口布下了天罗地网,李三郎说,他最多再为我们拖延半个时辰!”
寒风裹着雪沫子倒灌进来,吹得油灯的火苗一阵狂舞。
守在窗边的史定方横刀在胸前,压着嗓子低吼:“走西门!我带人断后,你护着先生先走!”
可我,却依旧坐在那盏随时会熄灭的油灯前,慢条斯理地磨着墨,仿佛外面的喊杀声不过是除夕的爆竹。
辛夷急得眼圈都红了:“先生!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我抬起头,冲她微微一笑。
三日前,我让乔装成乞丐的老赵头,将一封“遗书”悄悄塞进了京兆府衙门外的告示箱里。
信中,我以一个将死之人的口吻“忏悔”,称我此前所有关于安禄山叛乱的“预言”,都源于神明托梦。
梦里,我见“紫微星摇,金鸡啼血,有胡儿执斧,自东北劈开长安门”。
这不是一封求饶信,而是一块投向兴庆宫深潭的问路石。
果不其然,高力士亲率一队内侍,连夜出宫,以搜查乱党为名,查封了西市所有的书棚字画摊,唯独放过了我们藏身的、醉仙楼后巷这间一推就倒的破屋。
网,已经收紧了。
但网住的不是我,而是那位高居龙椅之上,既恐惧天命又渴望掌控天命的帝王。
我要的,从来就不是逃出生天。
而是被八抬大轿,请进宫门。
次日黄昏,预想中的围剿没有来,来的是一顶没有垂帘的灰布小轿。
我被两个沉默的内侍抬着,从皇城最偏僻的掖门而入,一路无话。
高力士就候在偏殿的廊下,天色阴沉,他的目光比殿角的冰棱还要锐利:“陛下想听一段‘不讲真话的真话’。”
我躬身,低头一笑,声音不大,却足以让他听清:“老祖宗,我讲的,从来都不是未来会发生什么。我讲的,是人心害怕什么,又愿意相信什么。”
他眼皮微动,没再说话,推开了殿门。
殿内烛火摇曳,香炉里焚着能安神的龙涎香,却压不住空气里那股子紧绷的意味。
一道明黄色的纱帘垂下,后面端坐着大唐的至尊,玄宗皇帝。
他的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你说安禄山十二月七日起兵,兵部八百里加急的军报上,写的正是这个日子……你,莫非是能窥探天机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