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心里又是愧疚又是感激,连忙把剩下那个完好的餐盒连同装着醋和辣椒油的小袋子,小心翼翼地放在门边那个棕黄色的旧鞋柜上。“阿姨,那个摔了的,我…” 我还想坚持赔偿。

“真不用了。”老太太摇摇头,脸上露出一丝极淡、几乎看不出的疲惫,“你也不容易,快回去吧,雨大。” 她说完,没再多看我一眼,轻轻带上了门。厚重的铁门隔绝了里面暖黄的灯光,也隔绝了那股淡淡的、似乎萦绕在屋子里的陈旧气息。

楼道里只剩下我和地上那一小滩油渍。我站在401门外,雨水顺着头发往下滴,冰冷的寒意似乎钻进了骨头缝里。刚才那一瞥,老太太平静眼神下深藏的那抹疲惫,还有那句“两份猪肉白菜饺子”的备注,像根细小的刺,扎在了我心里某个角落。

之后的几天,永康小区3号楼2单元401,成了我送餐单子上一个固定的目的地。订单几乎雷打不动地出现在傍晚,内容也惊人的一致:两份猪肉白菜饺子,一份醋,一份辣椒油。备注永远是那句:“请放在门口鞋柜上,谢谢。” 简洁得没有一丝多余。

每一次,我都把沉甸甸的袋子轻轻放在那个棕黄色的旧鞋柜上。敲门,然后退后一步。门总会应声开一条缝,许凤兰阿姨那张平静而苍老的脸在门后出现。她会很快地接过袋子,有时会轻轻说一声“谢谢”,有时只是点点头,目光在我湿漉漉的外卖服上短暂停留一下,便又轻轻地合上门。门轴转动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那个摔坏的餐盒,我最终没能拗过她,她坚决不收我的赔偿。这反而让我心里更不是滋味,像欠下了一笔无形的小债。

这天傍晚,雨势小了些,变成了缠绵的毛毛雨。我把电动车在楼下锁好,拎着那个熟悉的、散发着食物热气的袋子,再次爬上四楼。刚走到三楼半的转角,听到上面传来一阵压低的说话声。

“……401那个许老太婆,又订两份饺子?”一个沙哑的女声,带着点不加掩饰的议论腔调。

“可不是嘛!天天两份,雷打不动!你说她一个人住,吃得下吗?”另一个略显尖细的声音接话,语气里充满了窥探和笃定。

我脚步顿了一下,下意识地放轻了呼吸,往上又走了两级台阶。四楼楼梯口的阴影里站着两个中年女人,一个穿着花睡衣,手里攥着把瓜子,另一个套着件绒线外套,两人都探头探脑地望着401紧闭的房门方向。

... ...我刚走到三楼半的转角,听到上面传来一阵压低的说话声。

“……401那个许老太婆,又订两份饺子?”一个沙哑的女声,带着点不加掩饰的议论腔调。

穿花睡衣的女人磕了个瓜子,声音压得更低,却清晰地钻进我耳朵里:“嘁,等谁呢?等她那个‘有出息’的儿子呗!啧啧,听说在外面闯了大祸,欠了一屁股债,被追得没处躲了才跑的! 把个老娘孤零零扔在这破地方……造孽哟!”

“可不是嘛!听说是跟社会上的混混搅在一起,捅了娄子”绒线外套的女人啧啧有声,语气里带着幸灾乐祸的鄙夷,“可怜?我看是活该!养出这么个不省心的,还天天傻等,订两份饭?怕不是脑子都等出毛病了!就她那点退休金,经得起这么糟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