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更新时间:2025-08-18 00:55:03

这裂痕,仿佛直接刻在了骨头上。

2

整个高一就在这种窒息般的沉默与追赶中流淌过去,试卷纷飞如雪,每一次成绩都变成压在胸口沉甸甸的砾石。时间在堆积如山的参考书页间无声流淌,被密密麻麻的蝇头小字和红蓝笔迹塞得满满当当。高二那年的冬天,他赌上一口气,参加了物理竞赛。

备赛的日子,黑夜如墨汁般浓稠。台灯是孤岛,惨白的光圈锁住他与公式的战场,演算纸堆积如山,耗尽的红笔芯在脚下零落成泥,窗外的冬风寒彻入骨,他却觉得背上总有一层无法挣脱的黏腻冷汗。最终赛场铃声落定,当成绩在惨白的公示栏上显现,那远低于预期的冰冷数字如同烧红的烙铁,“嗤啦”一声烫在瞳孔深处。原来期望落空时,心脏竟真的能感受到一种真空般的抽痛。

他沉默地回到家,晚饭机械地扒了几口,味同嚼蜡。母亲筷子敲打碗沿的声音清脆得像冰凌碎裂,却并未抬眼看他:“下次,没有下次。把力气收回来,放到正经高考上!”

灯光下,那碗边沿的一点油星反射着刺目的光。

夜晚像个被撕裂的口子,黑暗冰冷地涌进来,把他整个吞噬下去。陈默一头栽进床上那团僵硬的棉被里,脸深深埋进棉絮散发出的陈旧气息中,像一头负伤的幼兽,肩胛骨在薄薄的夏凉被下无意识地剧烈耸动。世界被彻底隔绝,只剩下鼻腔里无法抑制的沉重抽吸和喉管深处偶尔逸出的、破碎的呜咽。被窝里,闷住的热气和泪水的潮腻几乎让他窒息,不知过了多久,他僵硬地维持着那个蜷缩的姿态,肺部火烧火燎地渴望着新鲜的空气。

他赤着脚无声地下床,地板冰冷的触感从脚心直窜上来。扭开门把的动作轻得只发出“嗒”的一声微响,像生怕惊动什么。

门缝下方躺着一小片折叠得异常整齐、四角平正的白色便签纸。在门下透进来的微弱门厅光线里,它像一片沉默的雪。

他蹲下去,指尖在黑暗中摸索到了纸片的硬边。拿到眼前,借着窗外邻家车灯滑过墙壁的短暂光晕,那上面只有一行工整、略有些拘谨的钢笔字:

“笨娃,你的对手从来不是别人,是昨天的自己。”

**——老陈**

字迹熟悉得刺眼,是父亲一笔一画、几乎费劲全身力气才写出来的笔迹。

父亲识字不多,写下的每个字都像用钝刀在粗糙的牛皮纸上缓慢刻蚀出来的痕迹。

纸边在他死死握紧的拳中无声地卷皱起来,那点残存的光晕映着他潮湿的眼眶。原来父亲并非没有看到。黑暗沉得更深了,万籁俱寂。喉咙口那股死死顶住的、混合着绝望酸苦的硬块,在胸腔深处悄无声息地松动了一点点,随之带来一阵猝不及防的钝痛。他慢慢吸了一口夜里微凉的空气,冰凉的气流滑过喉管,仿佛终于缓解了方才那种窒息般的滚烫。

他小心地抹掉眼角残余的水痕,在黑暗中站直身体。

那字条的重量,让他肩上的沉重仿佛少了一丝半缕。

被窝里的手电筒重新亮起,像一座微型灯塔,撕开浓稠的黑夜。笔尖重新在厚厚的错题本上摩擦出沙沙的声响——这战场还在。

高二剩下的时光和升上高三的炎夏,就这样在书本无边的海洋中被迅速覆盖。每一次考试的试卷都被纳入陈默的“宫殿”——那本越来越厚、边角被无数次翻动磨损得卷曲毛糙的错题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