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她声音卡在喉咙里,还没完全出口,列车已驶入隧道。
灯闪了一下——
黑暗的半秒里,她听见自己心跳撞在耳膜上,像有人用指节敲保温杯的不锈钢外壳。
灯再亮时,那人已被晚高峰的人潮推到了车厢另一端。林羡只来得及看见他风衣后肩处有一枚极细的银色胸针,形状像一弯被拉长的月牙,又像被风压扁的地铁轨道。胸针随着列车晃动,偶尔反射出一线冷光,像深海里转瞬即逝的磷虾。
广播报出站名:“云锦路,到了。”
林羡随着人流下车,回头想再确认一眼,却只看见车门缓缓合拢。透过玻璃,那人低头在看手机,屏幕蓝光映在他睫毛上,像给那颗小痣镀了一层冰。列车呼啸而去,带起的风掀起她风衣下摆,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牛仔裤脚。
站台重新安静下来。
她低头看保温桶——桶盖因为刚才的晃动,边缘沾了一滴极小的水渍,像一颗透明的眼泪。
林羡把便签重新折好,塞进风衣口袋。走出闸机时,晨光已经彻底漫过站厅穹顶,照得她睫毛尖上也沾了一点金粉。
她不知道,在她身后,自动扶梯最上端,那枚银色胸针的主人正把视线从手机移开,望向她的背影——目光穿过人流,像一条无声的轨道,悄悄与她的脚步并行。
第二章 雨幕里的第二次见面
一周后,周五傍晚。
台风“木兰”擦着城市边缘北上,却提前把蓄满水汽的乌云倒进金陵城。雨从下午三点开始下,先是试探性的几滴,随后像拉开的幕布,“哗”一声倾盆而至。雨脚砸在玻璃穹顶上,声音密集得如同几万颗玻璃珠同时滚落。
林羡在钟书阁新街口旗舰店忙到耳鸣。书店挑高十五米,屋顶是透明的菱形玻璃,雨水在上方奔涌,像一条倒挂的河。她今天穿一条墨绿缎面衬衫裙,腰封勒得有点紧——为了藏住早上匆忙塞进去的暖贴。她生理期第二天,小腹像坠着一只装满冰块的铅球,却还得踩着五公分玛丽珍在三层楼之间来回跑。
“灯光再降两度,顾老师不喜欢太亮。”
“海报往左移十公分,对,让出消防通道。”
“甜品台撤掉芒果塔,换成柠檬挞,顾峥对芒果过敏。”
她说话时声音不高,却带一种把空气切成方块的利落。只有她自己知道,每说完一句,小腹就抽一下,像有人拿细线勒住子宫。
顾峥的新书《夜航列车》八点首发,预售已破二十万册。此刻他还没到,书店里三层外三层挤满了举着灯牌的年轻女孩,空气里混合着湿雨伞、热拿铁与香水雨林的潮气。林羡把对讲机别在后腰,耳机里传来安保队长沙哑的嗓音:“林老师,北门雨棚塌了半扇,签名桌可能要进水!”
她骂了句脏话,弯腰去搬角落里的备用防潮垫。下一秒,整个人僵住——
一双男士皮鞋停在她面前,鞋面是深咖色麂皮,溅了几点雨,像墨滴在宣纸上慢慢晕开。再往上,是刚才在耳机里被提及无数次的那张脸:顾峥。
他今天没戴口罩,头发被雨水打湿,额前几缕贴在皮肤上,衬得那颗眼尾小痣愈发清晰。黑色高领羊绒衫外面套一件墨蓝粗呢西装,领口别着那枚银色胸针——林羡这才发现,胸针其实由两截极薄的地铁票焊成,中间镂空,像被风撕开的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