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见面了。”他说。
林羡第一反应是低头检查自己有没有把暖贴粘歪。第二反应才是——
“你认识我?”
“上周三,浮光咖啡馆,你把伞借给一位穿藏青外套的老太太。”他声音比上次更低,像雨幕里隔着一层毛玻璃,“她是我外婆。”
林羡记起来了:那天她早班,在咖啡馆改PPT,突然暴雨。门口一位老太太没带伞,她把折叠伞递过去,自己顶着电脑包冲进雨里。后来伞没还,她也没在意——那把伞是淘宝39.9包邮的浅格子,断了一根伞骨,她本来就想扔。
“外婆让我谢谢你。”顾峥从西装内袋掏出一张便签,正是她那天随手写的“格子伞,不用还”。便签被折得方方正正,边缘起了毛。
林羡耳根发热,刚想说话,一阵绞痛从小腹窜上来,她下意识扶住旁边的书架。顾峥眼疾手快,左手托住她手肘,右手掌心贴上她后背——隔着薄薄一层真丝,体温像雨夜里突然亮起的灯。
“脸色很差。”他皱眉,“低血糖?”
“生理期。”林羡咬牙挤出两个字,心想干脆死了算了。
顾峥愣了半秒,转身对跟在身后的助理说了句什么。十分钟后,林羡被安排进书店二楼员工休息室,手里多了一杯滚烫的桂圆红枣茶,小腹贴着从隔壁便利店买来的暖宝宝。隔着门,她能听见顾峥在帮主持人对台本的声音,语速慢而稳,像在给一只受惊的猫顺毛。
七点五十,活动开始。
林羡原本只需要在后台盯流程,可主持人在开场前突然失声——急性咽炎。书店经理急得转圈,顾峥却越过人群,目光精准地锁住她:“林小姐,能不能救场?”
林羡想说“不行”,但对讲机里传来粉丝躁动不安的喧哗,像一群被雨困住的鸟。她深吸一口气,把止痛片干吞下去,接过话筒时,指尖在发抖。
走上台的那一刻,顶灯“啪”地亮起。雨声、灯光、几百双眼睛同时压过来。她下意识去找顾峥的位置——他站在舞台右侧阴影里,双手插兜,对她点了点头,那颗小痣在灯光下一闪,像无声的“别怕”。
采访比想象中顺利。林羡问的问题不套路:
“您书里写‘所有谋杀都是慢性的告别’,告别对象是谁?”
“如果夜航列车有终点站,您希望停在哪一年?”
顾峥的回答简短,却每一次都看向她的眼睛,仿佛答案只给她一个人听。最后一个问题,林羡没按台本,脱口而出:
“您相信偶然吗?”
顾峥沉默两秒,拿起话筒:“一周前,我外婆在咖啡馆门口遇到一个好心姑娘;今天,我在后台又遇到她。如果这不是偶然,就是时间偷偷拐了个弯。”
观众席爆发尖叫。林羡耳膜嗡嗡作响,小腹的绞痛突然变得遥远。
活动结束后,人群渐渐散去。雨还没停,书店门口的香樟树被风吹得东倒西歪。顾峥的助理送来一把黑色长柄伞,他却没有接,而是问林羡:“能不能再借我一次伞?”
林羡愣住:“可我的伞……”
“那把格子伞在我外婆家。”他顿了顿,“外婆走后,我把它带回了老房子。今天,我想用它送你回家。”
林羡最终没拒绝。
雨夜里,两人挤在一把39.9的格子伞下——伞骨依旧断了一根,稍一倾斜就漏雨。顾峥把伞面朝她那边倾了大半,自己右肩全湿。路灯在雨帘里晕开一团团毛茸茸的光,他们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像两条时而交叉时而分开的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