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扭曲的面孔,绝望的嘶吼,还有那浓烈的、被雨水稀释了却依旧刺鼻的廉价香水味,混合成一股令人窒息的力量,狠狠撞向她摇摇欲坠的理智堤坝。
“够了——!”一声更尖锐、更凄厉的嘶喊从林晓曦喉咙深处爆发出来,带着长久压抑后的血腥气。
她用尽全身力气猛地推开母亲。
陈玉蓉猝不及防,踉跄着后退几步,高跟鞋一歪,“咚”地一声重重跌坐在地上,尾椎骨传来一阵剧痛,让她瞬间失声。
她惊恐地抬头,看着站在几步之外、浑身散发着冰冷怒意的女儿。
林晓曦站在那里,剧烈地喘息着,胸口剧烈起伏,像一条濒临窒息的鱼。
窗外的闪电骤然撕裂厚重的雨幕,惨白的光瞬间照亮整个画室,也照亮了她惨白如纸的脸和那双燃烧着熊熊火焰的眼睛。
那火焰里,是积压了二十多年的委屈、痛苦、愤怒和彻底的绝望。
“我毁了你?”她的声音反而奇异地低沉下来,每一个字却像淬了火的铅块,沉重地砸在地上,砸在陈玉蓉的心上,
“妈,到底是谁在毁了谁?你睁开眼看看!看看你脚下!看看你周围!看看你自己!”
她的手指猛地指向墙上那幅巨大的《泥潭》。
惨白的灯光下,那片深蓝色的沼泽仿佛活了过来,粘稠的泥浆翻滚着,那只苍白的手绝望地向上伸展,充满了无言的控诉。
“你陷在里面多久了?二十年!整整二十年!从我记事起,你就在这个泥潭里!我爸走了,是他混蛋!是他对不起你!可然后呢?”林晓曦的声音开始发抖,带着无法抑制的哭腔,却依旧字字清晰,如同泣血的控诉,
“你从来没有一天真正走出来过!你只是不停地、不停地往更深的地方陷!你恨他,恨得咬牙切齿,可你做的每一件事,找的每一个男人,都他妈的在重复他带给你的伤害!一次,又一次!你把自己泡在怨恨的泥浆里,泡烂了!泡臭了!”
她一步一步逼近跌坐在地、脸色惨白如鬼的母亲,目光像刀子一样剜过去。
“我呢?妈,我呢?!”她的声音陡然拔高,撕裂了空气,
“从六岁起,我就得听你哭,听你骂,听你诅咒那个抛弃你的男人!我得抱着你,安慰你,告诉你‘妈妈别哭,还有我’!我像个小垃圾桶,装着你倒不完的苦水!我听着你一遍遍说‘男人没一个好东西’、‘活着真没意思’!你告诉我,一个六岁、十岁、十五岁的孩子,听着自己的妈妈天天说不想活了,她该怎么想?!她的世界该是什么颜色?!是不是也跟这该死的泥潭一样,只有无边无际的、让人窒息的蓝?!”
林晓曦指着那幅《泥潭》,手指颤抖得厉害。
窗外的雷声滚滚而来,震得玻璃嗡嗡作响,仿佛在为她的控诉伴奏。
“我每天都在挣扎!妈!我也在你的泥潭里挣扎!我拼命想爬出来!我画画!我把自己关在这里画这些该死的蓝色!因为只有画出来,我才不会真的被它淹死!”泪水终于汹涌而出,混合着雨水和汗水,在她脸上肆意横流,
“我拼了命地想抓住一点光!一点能让我活下去的东西!可我他妈的一边挣扎,一边还得腾出手来,一次又一次地把你往上拽!安抚你的不安!告诉你‘妈,别怕,没事的’!我累啊!我真的快被拖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