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再哭泣,我猛地推开温声哄我的男人,生平第一次失去所有仪态:“你给我滚出去!”
春朝是什么时候进来擦拭我眼角的泪痕的呢?我短暂地失神,又忽然笑起来。一字一句如同泣血一般,我与春朝絮絮叨叨,说我早该知道他所有的不对劲。
接连半旬的不归家,长达小半年的不曾亲近。
说好一月去一次的骊山,我早就忘了上次去是什么时候。
春朝哭着说小姐有什么错呢?
对啊,我有什么错呢?
2
离开沈府的时候,我本想去尼姑庵青灯古佛,了却余生。
我出身临江顾氏,父亲是隐世大儒,我是父亲唯一的孩子,却丢了家族所有的脸面。
家族因我而蒙羞,我无脸面对列宗,可当我出门时,我看见堂兄站在门口,他身后的马车里我看见父亲掀开帘子的一角。
我强忍委屈跪地,声声句句,铿锵有力:“我虽为临江顾氏嫡女,与夫君和离,家族蒙羞,愿父亲准我修行,为家族祈福。”
堂兄上前扶我,被我摇头谢绝。父亲与我自小并不亲近,我只记得他打在我掌心的戒尺,让我背诵苦久的诗文。我知道的,我不该心存侥幸。
“临江顾氏,百年清流。老夫我虽不及沈老将军驰骋疆场,戎马一生,但也教导天子,广传儒法,未尝愧对世人。”
“我顾氏女儿,即使粗鄙不堪,亦不为他人妾室。况我顾氏昭昭,老夫亲自教导,品行高尚,我自有考究,古寺清苦,我儿凭何受苦?”
“昭昭,跟父亲回家。”
父亲下车来扶我,擦拭我几欲滚落的泪珠。
这些话他对着我说,对着站在门口的沈元安说,对着街市看热闹的百姓说。
我的父亲,从不喜站在喧闹的市集,只是为了他受委屈的女儿,他愿意折下他清高的风骨,庇佑她安全回家。
3
我与父亲回到临江,母亲拥住我直呼我儿受苦。
父亲的眼角亦有湿润,他或许也想不明白,沈元安明明也是他从小看到大的孩子,也是他翻遍国都所有好儿郎的家室,为他的昭昭选的顶顶好的儿郎。
不过两年光阴,怎么就变了呢?
难道那镇北王的女儿就抵得上青梅竹马十余载吗?
我想不明白的事情,父亲也想不明白。
他说女儿回家明明是顶好的事情,哭哭啼啼像什么话呢?转头又对我说道,你的闺房自你出嫁之后我一直都没有变。
我与沈元安成亲的翌日,他就因为江南水患忙得不可开交。临江虽位于江南但洪水未曾祸及。我以为父亲怜悯世人,故而让我不必回门省亲。如今想来,他或许也怕我被洪水吞噬。
回到闺房梳洗,父亲站在门外叩门询问,我数声应好,门里门外皆是涕泪零乱。我听见父亲沙哑的保证,他说我们顾氏的女儿不嫁人也可以安度余生。
我应好又怪自己懦弱愧对家族,父亲只说:“这世道于你们女子已然不易,为父望你平安喜乐。”
但我也明白,如果我这一辈子承欢父母膝下,这世道也会唾弃父亲的无能。
4
昭昭离开的第五日,沈府迎来了新的夫人。
老妇人唾弃儿子的不义之举,称病不愿出席。那慕容郡主带着十里红妆铺满了沈府面前的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