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雨芸?”他玩味地念出这个名字,尾音拖得长长的,带着一种令人极其不适的黏腻感,“相府那个……养在药罐子边上的庶女?”
江雨芸垂着眼睫,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安静的阴影,没有应声。指甲却无声地掐进了掌心,带来一丝尖锐的刺痛。
“呵……”萧绝又是一声短促的冷笑,目光像冰冷的蛇信子舔过她低垂的脸,“江道明那个老狐狸,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舍不得他那金尊玉贵的嫡女来伺候一个废人,就把你这根无人问津的野草……塞过来了?”
每一个字,都淬着毫不掩饰的恶意与鄙夷。
江雨芸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随即又强迫自己放松下来。她依旧维持着行礼的姿态,低垂的视线落在自己脚前寸许的地毯花纹上,声音平直无波:“妾身奉旨入府,侍奉王爷,是妾身的本分。”
“本分?”萧绝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那沙哑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撕裂般的尖锐,“好一个本分!你的本分,就是顶着这张寡淡无趣的脸,日日对着本王这张鬼面?就是守着一个连床榻都下不了的废物,耗死在这座活死人墓里?”
他的情绪骤然激动起来,胸膛剧烈起伏,带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呛咳,苍白的脸上因用力而泛起不正常的潮红,额角青筋暴起。他猛地抬手,胡乱地挥向榻边矮几。
“哗啦——!”
矮几上那只盛着浓黑药汁的青玉碗应声而飞,撞在坚硬的柱础上,瞬间碎裂成无数锋利的残片。浓稠苦涩的药汁如同泼墨,溅洒在猩红的地毯上,留下大片深褐色的污迹,刺鼻的味道瞬间弥散开来,盖过了烛火的气息。
几滴滚烫的药汁溅到了江雨芸素色的裙裾上,留下几点深色印记。她垂着眼,看着那几点污迹,身体纹丝未动,甚至连眼睫都没有颤动一下。仿佛那碎裂的不是价值连城的玉碗,泼洒的不是精心熬煮的药汤,只是拂过一阵微不足道的风。
萧绝喘着粗气,死死盯着她。他想从这张过分平静的脸上看到恐惧,看到厌恶,看到哪怕一丝一毫的屈辱和抗拒。然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近乎死水的沉寂。这沉寂,比他预想中的任何激烈反应,都更让他感到一种被彻底忽视的、无处着力的愤怒。
“滚……”他喘着,声音因脱力而低哑下去,却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驱逐意味,“滚出去!本王……不想看到你!”
江雨芸终于抬起了眼。
她的目光很静,像深秋寒潭不起波澜的水面,清晰地映出烛光,也映出他此刻因暴怒和病痛而扭曲狼狈的容颜。那目光里,没有恐惧,没有怜悯,甚至没有他习以为常的、旁人看他时那种难以掩饰的惊骇与避之不及。
她只是平静地看了他一眼,然后依言缓缓直起身。没有辩解,没有哀求,甚至没有一句告退的话。她转过身,脚步依旧很轻,走向寝殿深处那张冰冷华丽的拔步床。她脱下外裳,只着中衣,安静地躺到了床榻的最里侧,背对着他,拉过一床薄薄的锦被盖好。
整个过程,无声无息,如同一个设定好的、毫无生气的傀儡。
烛火将她纤细的背影投在巨大的拔步床围栏上,拉得很长,显得异常单薄而孤寂。寝殿里只剩下萧绝粗重而压抑的喘息声,还有地毯上那片刺目的药渍,无声地散发着苦涩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