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盯着那个背对着他、蜷缩在拔步床最里侧的纤细背影,胸腔里翻腾的怒火和无处发泄的暴戾,像是撞上了一堵无形的、柔韧的墙。那堵墙,是她的沉默,是她视若无睹的平静。
他猛地闭上眼,将喉头涌上的又一阵腥甜铁锈味强行咽了回去,只余下满口苦涩。窗外,是深秋寒夜无边的死寂。
***
日子如同浸在苦水里的旧布,缓慢而沉重地向前拖行。转眼,已是三年后的深冬。
镇北王府依旧像一座巨大而华美的囚笼,只是比三年前更加死气沉沉。檐角的铜铃在呼啸的北风中发出喑哑的撞击声,庭院里那几株老梅,虬枝盘结,零星缀着几点猩红的花苞,在灰白的天色下,显出一种近乎惨烈的孤寂。
“吱呀——”
沉重的殿门被推开,裹挟着雪粒的寒风猛地灌入温暖的寝殿。江雨芸提着一个半旧的食盒进来,肩头落了一层薄雪,脸颊和鼻尖被冻得微微泛红。她反手迅速将门关上,阻隔了外面的严寒。
殿内药味依旧浓重,混杂着炭火的气息。萧绝依旧半倚在那张宽大的罗汉榻上,腿上搭着厚厚的毛皮褥子。比起三年前,他面上的疤痕似乎并未好转多少,只是那双眼睛里的暴戾和厌世,沉淀成了一种更深的、几乎要将人冻僵的阴鸷。他手里拿着一卷兵书,目光却并未落在书页上,而是穿透半开的窗棂,投向庭院里萧瑟的枯枝,眼神空茫,不知在想些什么。
江雨芸将食盒放在小几上,动作轻巧地打开盖子。里面是一碗熬得浓稠温热的粳米粥,几样清淡的小菜,还有一小碟刚蒸好的软糯糕点。食物的热气混着微甜的米香散开,稍稍驱散了殿内沉闷的药味。
她端出粥碗,走到榻边,低声道:“王爷,该用膳了。”
萧绝的眼珠缓缓转动,视线从窗外移到她脸上。那目光像冰锥,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挑剔。三年时光,并未在她身上留下太多痕迹,依旧清瘦素净,只是眉宇间那份沉寂,更深了,像结了冰的湖面。
“又是这些?”他开口,声音是惯常的沙哑冰冷,带着刻意的嫌恶,“寡淡无味,喂兔子都嫌寒碜。相府就教你做这些东西伺候人?”他微微倾身,凑近了些,疤痕扭曲的脸上扯出一个讥诮的弧度,“还是说……你这庶女,就只配拿这些东西,来应付本王这个废人?”
刻薄的话语如同淬毒的冰针,精准地刺向她最卑微的出身。
江雨芸端着粥碗的手指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指尖因用力而微微泛白。碗壁传来的温热,是此刻唯一的支撑。她抬起眼,迎上他那双充满恶意和探寻的眼睛,目光平静无波,像是什么都没听见,又像是早已习以为常。
“太医嘱咐,王爷脾胃虚弱,油腻荤腥不易克化,宜清淡温养。”她的声音没有起伏,平铺直叙,如同在背诵一段无关紧要的医案,“这粥里加了茯苓和山药,最是养胃。”
萧绝盯着她看了几秒,似乎在等待她脸上出现哪怕一丝的难堪或愤怒。然而,那张素净的脸上,依旧是死水般的平静。他眼底掠过一丝极快的不耐和烦躁,猛地抬手,却不是去接碗,而是狠狠一挥!
“啪!”
粥碗被打翻。滚烫粘稠的粥液泼洒出来,大半浇在江雨芸的手背和小臂上,瞬间烫红了一片。粘稠的米粒和山药块溅落在她素色的衣裙前襟,留下狼藉的污迹。碗摔在地上,碎成几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