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低沉的、带着巨大悲痛和不容置疑威严的喝止响起。人群分开,一个穿着青色官袍、面容憔悴枯槁的中年男人走了过来。他正是临川县的父母官,赵县令。他走到棺木旁,浑浊的双眼死死盯着我,那目光如同两把钝刀,刮得我生疼。
“你说……孩子……还活着?”他的声音干涩沙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硬挤出来的,带着濒死之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的绝望和疯狂。
“是!大人!”我迎着那几乎要将我洞穿的目光,咬着牙,指向棺材,“夫人…夫人确实已经仙逝,但腹中胎儿,心脉尚存!再耽搁,就真的来不及了!”我脑中,《赤脚医生手册》里关于“假死”和“子宫内胎儿存活可能性”的冰冷文字疯狂闪过,此刻它们是我唯一的武器和依仗。
赵县令的身体剧烈地摇晃了一下,旁边一个师爷模样的人赶紧扶住他。他死死盯着我,又看看那口棺材,眼中是巨大的挣扎和最后一丝微弱的、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希望。
“你……如何证明?”他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剖腹取子!”这四个字,我几乎是吼出来的。话一出口,我自己都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和荒谬。剖开一具刚刚“死亡”的、尊贵的县令夫人的遗体?在这个时代?这简直是自寻死路!但那个微弱的橘红色光点,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哗——!”
周围的人群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沸水,彻底炸开了!
“剖…剖腹?!我的老天爷啊!”
“妖魔!这绝对是妖魔手段!”
“亵渎遗体!大逆不道!大人,万万不可啊!”
“把他抓起来!烧死他!”
尖叫声、怒骂声、惊恐的哭喊声瞬间淹没了雨夜的死寂。无数道目光,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厌恶和憎恨,如同实质的利箭,将我钉死在泥泞之中。那些家丁更是如同见了鬼,纷纷后退,看向我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择人而噬的怪物。
赵县令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身体晃了晃,几乎站立不住。他旁边的师爷更是厉声尖叫:“大人!此獠妖言惑众,意图不轨!定是邪魔外道!速速拿下,就地正法,以慰夫人在天之灵啊!”
无数双眼睛,无数道声音,汇成一片恐惧与憎恨的狂潮,要将我彻底撕碎。我成了他们眼中最污秽、最邪恶的存在。
“大人!”我用尽肺里最后一丝空气嘶吼,声音在嘈杂的声浪中显得那么微弱,却又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疯狂,“夫人已逝!但您的骨血还在!那是一条命!一条活生生的命!就在那棺材里,马上就要闷死了!您听!您听听啊!”
我的吼声似乎穿透了混乱。赵县令猛地一震,他那双布满血丝、近乎绝望的眼睛死死盯住棺材的缝隙。周围的人群,也诡异地安静了一瞬。
死寂。只有雨点敲打树叶、泥地的单调声响。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中——
“哇……呜哇……”
一声极其微弱、细若游丝,却又无比清晰的婴儿啼哭声,如同穿透厚重阴云的微弱天光,竟真的从那薄皮棺材的缝隙里,隐隐约约地传了出来!
那声音太小了,小得几乎被雨声淹没。但落在众人耳中,却无异于一道惊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