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阴云密布。景铄刚在辗转反侧中睡着,窗外陡然传来“啪嗒”、“啪嗒”的声音,沉闷而富有节奏。
那是棋子落在硬质棋盘上的声音!是他从小听到大的、外婆最喜欢听的落子声!
景铄一个激灵翻身坐起,浑身汗毛倒竖!他瑟瑟发抖地溜到窗边,掀开厚重窗帘的一角——
紫藤花架下的那张青玉石棋枰处,一张外婆惯常坐的、价值千金的黄花梨摇椅,正兀自前后规律地摇晃着!仿佛上面坐着一个看不见的沉重身影!而椅背上空,月光倾泻,却照不出任何人形!
“啊——!”景铄的惊叫划破了死寂的夜空!“大哥!大哥!外婆!外婆回来了!!”
“景铄!怎么了?!”林泽钤衣衫不整地冲了进来。周瑞卿也踉跄着推门而入,面无人色。
“外婆…在花园…摇椅…它在动!有下棋声!”景铄指着窗外,语无伦次,全身抖若筛糠。
林泽钤脸色铁青,一言不发,夺门而出冲向花园。景铄和周瑞卿紧随其后。冲到紫藤架下,只见那把黄花梨摇椅安静地停在原地,纹丝不动。棋枰上也空无一物。
林泽钤目光扫视四周,只有风吹藤叶的沙沙声。他沉沉叹气,拍了拍景铄冰冷颤抖的肩膀:“你看花眼了。或许是风声。”他打了个呵欠,眼中疲惫更甚,“明日让周姨给你熬碗安神汤压压惊。”他转身回房,高大的背影在夜色中显得异常萧索。
周瑞卿应声点头。夜风中,景铄看着她脸上那抹深重的阴霾,心中那冰冷的疑虑如同藤蔓般疯狂滋长。
次日清晨,景铄在昏沉中醒来。窗外阳光明媚,鸟鸣婉转,昨夜花园的惊魂一幕恍如隔世。然而,空气中那缕若有若无的、类似陈年纸页和中药混合的、难以言喻的陈旧气息依然顽固地萦绕在鼻端。
林泽钤早已出门。景铄洗漱完毕,走到餐厅。周瑞卿端着个描金青花瓷碗,轻手轻脚地放在他面前:“二少爷,龙眼牛展汤,大少爷特意吩咐给您炖的,安神定惊。”她的声音平稳,眼神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寻。
景铄端起碗,温热的汤水散发着清润的甜香。他舀了一勺,犹豫片刻,还是问出了口:“周姨,昨夜…真没听到什么异响?”
周瑞卿垂下眼帘,摇摇头:“不曾听闻。二少爷是忧思过甚了。快把汤喝了吧,趁热。”她的目光落在景铄握勺的手上。
“也许吧…”景铄含糊应着,勉强喝了几口。心头那份挥之不去的疑窦,却像藤蔓般越缠越紧。
午后的阳光透过咖啡馆的彩绘玻璃窗,洒下斑驳的光影。景铄坐在熟悉的靠窗位置,望着法租界街道上匆匆的人流和缓慢驶过的黑色轿车,试图让自己纷乱的心绪平静下来。外婆慈祥的笑脸又浮现在脑海…忽然,他目光一凝,呼吸骤停!
人群中,一个身着深蓝色暗纹软缎旗袍、拄着紫檀拐杖、满头银丝的熟悉身影,正驻足在一家绸缎庄前!
是外婆!那佝偻的姿态,那梳理得一丝不苟的白发,那背影——绝无可能认错!仿佛时光倒流,外婆就站在那里!
景铄猛地站起,带翻了桌上的咖啡杯也浑然不觉。他冲出咖啡馆,奋力拨开人群!那身影却如泡影般消失不见。他焦急地四下张望,心跳如擂鼓!视线猛地定格在斜对面一条狭窄昏暗的弄堂口——那个深蓝色的、佝偻的背影,正缓慢地向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