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我没有看他，目光依旧落在那盆墨兰上，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冰冷。
男人如蒙大赦，几乎是连滚爬爬地冲出了卧室门，脚步声仓皇地消失在客厅，然后是防盗门被用力关上的巨响。
房间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死一样的寂静再次降临，比刚才更加粘稠，更加令人窒息。空气里残留的暧昧气味和我的存在，构成了一种尖锐的冲突。
林薇像是被那声关门巨响惊醒了，她猛地吸了一口气，胸膛剧烈起伏，眼神里的怨毒终于喷薄而出，盖过了最初的慌乱。“孙浩！你装什么清高？你以为你每天摆弄那些破花破草就高人一等了？啊？”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尖锐刺耳，“看看你自己！三十多岁的人了，穿得像公园里下棋的老头子！灰扑扑，土里土气！带你去见朋友我都觉得丢人！还有你那抠门劲儿！省省省！省到骨子里去了！跟你过日子，一点生活情趣都没有，死水一潭！我受够了！我真的受够了！”
她越说越激动，仿佛找到了宣泄的出口，把积压已久的怨气一股脑儿倾泻出来。每一句指控，每一个嫌弃的眼神，都像鞭子一样抽打在我身上。那些她平日里随口抱怨的话语，此刻汇聚成汹涌的洪流，带着前所未有的恶意和决绝。
“离婚！”她几乎是吼出来的，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狠劲，“这日子我一天都过不下去了！孙浩，你听清楚，你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守着你的破花烂草，穿着你的老头衫，抠抠搜搜过你的穷酸日子去吧！我看你到死也就这点出息！”
她的话，字字句句，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我的心上，留下焦黑的印记。那些她曾抱怨过的“缺点”——种花、穿着、节俭——此刻成了她背叛的绝佳注脚，成了她眼中我一无是处的铁证。
我看着她因为愤怒和激动而扭曲的脸，那张曾经让我觉得温暖明媚的脸，此刻只剩下刻薄和陌生。心脏那块空荡荡的地方，似乎被一种更坚硬的东西填满了。不是悲伤，不是愤怒，是一种彻骨的寒冷，以及一种……奇异的清醒。
我缓缓地、极其缓慢地点了点头。动作很轻，却带着一种千钧的重量。
“好。”我只说了一个字。
没有质问，没有挽留，没有眼泪。这个平静到诡异的“好”字，显然超出了林薇的预料。她愣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错愕，随即被更深的怨愤取代，仿佛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让她更加憋闷。
我没有再看她，转身，一步一步走出这间充满了背叛气息的卧室。脚步有些虚浮，但异常坚定。客厅里，地上还散落着我刚才掉落的腐殖土。我弯腰，蹲下，用指尖一点点将它们拢起，小心地捧在手心。泥土微凉，带着生命的气息。这双手，能救活濒死的兰花，却救不活一段腐烂的婚姻。
客厅的茶几上，还放着我今天刚买回来的、准备给她一个惊喜的、她念叨了很久的某轻奢品牌丝巾的包装盒。精致的logo在灯光下有些刺眼。我走过去，拿起盒子，没有丝毫留恋，走到厨房，打开垃圾桶的盖子，手一松。
“哐当”一声轻响。盒子落入了混杂着菜叶果皮的垃圾之中。
我走到阳台。这里是我的小小“避难所”，摆满了各种花草。那盆被我救活的“金丝马尾”就在其中，细长的叶片在晚风中轻轻摇曳。我伸出手，指尖小心翼翼地拂过它柔韧的叶尖。冰凉，带着生命的韧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