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猛地抬起头,目光穿透客厅的窗户,投向那个被林薇无数次嘲讽“巴掌大”、“长满杂草”的后院。
巴掌大?
杂草?
好,很好。林薇,你看不上的一切,都将是我反击的起点!
从那天起,后院成了我的战场,我的堡垒。清晨,天边刚泛起鱼肚白,我就拿着锄头、铲子,踩在带着露水的泥土上。阳光还未炙热,汗水却已浸透了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旧工装衬衫——林薇口中“像老头”的款式。我弯着腰,近乎粗暴地清理掉那些生命力顽强的野草,翻动板结的土壤,动作带着一种发泄般的狠劲。指甲缝很快塞满了黑泥,手臂被野草的锯齿边缘划出细小的血痕,腰背的酸痛在日复一日的重复中变得麻木。
钱?除了基本生活开销,我把自己压缩到了极限。那点可怜的积蓄,全部变成了各种基质、肥料、花盆,还有从全国各地搜罗来的、品相奇特或濒危的植物幼苗、种子。淘来的二手专业书籍堆满了墙角,深夜台灯下,我像着魔一样研读光照、湿度、病虫害防治的每一个细节。眼睛熬得通红,手指因为长时间摆弄潮湿的泥土而发白起皱。
失败是常态。一株好不容易淘来的“达摩兰”小苗,因为一次疏忽的浇水过量,根茎迅速腐烂发黑,软塌塌地瘫在盆里,散发出死亡的气息。我蹲在它面前,盯着那点死去的希望,整整一个下午。没有愤怒,没有沮丧,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审视。失败的原因?教训?如何避免?我拿出笔记本,面无表情地记录下每一个细节,每一个可能的变量。然后,清理掉腐坏的植株,消毒花盆,重新开始。像一台设定好程序的机器。
痛苦?那是奢侈品。林薇朋友圈里那些刺眼的“高品质生活”画面,成了最有效的强心针。每当身体的疲惫达到极限,每当又遭遇一次挫折,那张戴着硕大钻戒、在云端餐厅炫耀的笑脸就会清晰地浮现在眼前。胃部会条件反射般一阵抽搐,随之而来的,是更汹涌的力量注入四肢百骸。我咬着牙,咽下所有的不甘和疲惫,继续挥动锄头,调配肥料,观察记录。汗水滴落在泥土里,无声无息。
时间在泥土、肥料和植物的无声生长中流逝。小院悄然蜕变。杂乱无章被精心规划取代。错落有致的多层花架上,各种形态、颜色的植物蓬勃生长。喜阴的蕨类在角落舒展着羽毛般的叶片,多肉植物在充足的阳光下饱满圆润,色彩斑斓。最核心的位置,留给了那些珍稀的兰科植物。它们不再是病恹恹的模样,叶片油亮挺阔,根系强壮有力。那盆曾见证背叛的“金丝马尾”,被我分株后精心培育,其中一株健壮的,叶艺越发明显,金丝缠绕,马尾飘逸,在晨光中展现出一种内敛而骄傲的美。
我依旧穿着那些“老头衫”——棉麻质地的衬衫,洗得柔软舒适的工装裤。只是,当汗水浸透它们,当泥土不可避免地沾染其上,它们不再显得落魄,反而成了我战斗的盔甲,一种无声的宣言。
半年后的一个周末下午,阳光正好。我正蹲在一盆刚刚抽出新芽的“鬼兰”前,小心翼翼地调整着旁边加湿器的角度。手机架在不远处,一个简单的直播界面开着,标题随意写着:“新手如何伺候娇气的兰花宝宝?” 直播间里只有稀稀拉拉几十个人,大多是植物爱好者,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提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