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照野闻声转过头。看到林曜和他那身格格不入的打扮,以及那颗在粉色花雨中依旧嚣张夺目的彩色脑袋时,他浅琥珀色的眼眸里瞬间亮起的光芒,比头顶任何一束阳光都要耀眼。那光芒纯粹、直接,带着毫不掩饰的欣喜,仿佛慕落的出现,才是这片花海存在的唯一意义。
他嘴角弯起一个清晰的弧度,不再是美术馆初见时那种疏离的浅笑,而是带着真实的温度。他没有回答慕落的问题,只是抬手指了指慕落身后那片被樱花环绕的平静湖面,以及湖对面几株形态遒劲的老樱树。
“画那里。”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周围的嘈杂,“光线很好。”
慕落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不得不承认,温照野的眼光毒辣。那个角度,逆着午后偏西的阳光,湖面波光粼粼,倒映着漫天飞花和对岸虬枝盘曲的老树,粉白的花、深褐的枝、潋滟的水光交织,构成了一幅极具层次感和生命力的画面。作为一个对色彩和构图有着本能敏感的美术生,慕落的心脏被那景象不轻不重地撞了一下。他沉默地架好画架,绷上画布,开始挤颜料,动作带着专业性的麻利,之前的抵触情绪在艺术本能面前稍稍退却。
调色,起稿。慕落很快沉浸在捕捉光影和色彩的专注里,画笔在画布上涂抹,发出沙沙的轻响。他几乎忘记了温照野的存在,也忘记了周围喧闹的人群。
直到一阵极其轻微、却无法忽视的快门声在他身侧响起。
慕落猛地侧头。温照野不知何时已经移动了位置,就站在他斜后方几步远的地方。那台昂贵的相机镜头,没有对着繁花似锦的风景,没有对着波光粼粼的湖面,而是稳稳地、专注地对准了他那颗低垂着的、正在画布前微微晃动的彩色脑袋。——准确地说,是对准了他。
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花瓣筛下来,落在那头杂乱的红蓝紫绿上,折射出跳跃的、宝石般细碎的光芒。慕落半蹲着,身体微微前倾,像一个虔诚的朝圣者,整个人的姿态都充满了捕捉的张力。他透过取景器的眼神,是慕落从未见过的专注和……迷恋。仿佛那被颜料和汗水弄得有些油腻、甚至可能沾着几点荧光粉的乱发,是这世间独一无二的珍宝。
慕落握着画笔的手僵住了。一股热气不受控制地涌上脸颊,混杂着被窥视的羞恼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悸动。“喂!”他忍不住出声,语气带着警告。
温照野闻声抬起眼,视线从取景器上方看过来。阳光落在他雪白的睫毛上,镀上一层浅浅的金边。他脸上没有任何被抓包的尴尬,反而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坦然,甚至还有一丝意犹未尽。他晃了晃手中的相机,声音带着点愉悦的沙哑:“继续。别管我。你画你的。”
那语气,像在安抚一只炸毛的猫。
慕落被他这副理直气壮的样子噎得说不出话。他瞪了温照野一眼,想发作,却又被对方眼神里那种纯粹的、毫无杂质的欣赏堵了回去。他只能憋着一股莫名的气,愤愤地转回头,把画笔狠狠戳在调色板上,溅起几点钴蓝色的颜料,洇湿了旁边一块柠檬黄。他强迫自己重新聚焦在画布上,线条却因为心绪不宁而显得有些滞涩。
接下来的时间,成了慕落单方面的“被追逐”记录。他走到湖边取水洗笔,温照野的镜头如影随形,捕捉他弯腰时彩发垂落的弧度。他烦躁地抓了抓被汗湿黏在额前的刘海,江砚的快门声立刻响起,仿佛他每一个不经意的动作都是精心设计的画面。他咬着笔杆思考色彩搭配,眉头紧锁,温照野便调整角度,将他侧脸的轮廓和纠结的彩色发尾框进取景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