盾阵后的弯刀映着晨光,耶律金铢盯着帐外蔓延的火光,喉结剧烈滚动。南昭军的喊杀声如潮水般拍打着盾墙,长矛刺穿甲胄的闷响不断传来。
“将军!西侧粮营被突破了!” 亲兵连滚带爬地撞开人群,甲片上的血珠甩在耶律金铢的靴面,“火!到处都是火!”
话音未落,数道火龙突然从营寨各处窜起。马文俊长剑前指,身后亲卫将火把掷向预设的火油引信:“点火!”
刹那间,预先埋设在营帐间隙的火油被引燃,大火顺着油线疯狂蔓延,营房噼啪作响着坍塌,浓烟裹着火星冲上云霄。金军的惨叫声被爆裂声吞没,有人浑身是火地从帐内冲出,没跑几步就栽倒在火海里。斡离不挥刀劈开扑来的火团,甲胄被灼得发烫。
“撤!快往北撤!” 耶律金铢的吼声嘶哑如破锣。他拽过一匹惊马翻身跃上,弯刀劈断拦路的绳索,身后的金军如溃散的蚁群跟着狂奔。南昭军的复合弓在火光中闪烁,螺旋箭穿透混乱的人群,将试图抵抗的骑兵钉在焦黑的木桩上。
这场追杀从晨光熹微持续到当午。耶律金铢冲出营地时,回头望见的只剩一片火光冲天的营寨,身后的队伍稀稀拉拉,连五千人都凑不齐 —— 六万人竟在一日之内溃不成军。
落马坡的风带着草木腥气。距离隘口五里的鹰嘴崖上,两名侦察骑兵正攥着红黄两色旗帜。望见西北方尘埃滚滚,领头的骑兵猛地将红旗展开,右臂顺时针挥舞三周。
三里外的山梁上,第二队侦察兵立刻效仿。黄旗在空中划出同样的弧线,像株突然绽放的金菊。这信号一路传递,很快便传到了落马坡主阵地。
王承远将最后一面令旗插进泥土,青灰色的战旗在风中猎猎作响。他拍了拍身旁的拒马桩:“告诉弟兄们,把绊马索再绷紧三分。”
“哥,东侧强弩都校正好了。” 一道清亮的女声从岩石后传来。王树莹提着裙摆钻出伪装网,皮甲外罩着件褪色的红绸坎肩,正是定武军女营的标志。她将沾着草叶的发辫甩到脑后,手里攥着张绘制详尽的隘口图,“滑石粉从隘口外两丈铺到最窄处,刚才又撒了层新的,保准让他们马失前蹄。”
王承远接过图纸扫了眼,指尖点在图上标注的三角符号:“带你那队弩手,就守在这儿。等金军前锋滑到此处,先射马再射人。”
“放心吧。” 王树莹弯腰捡起块石子,屈指弹向隘口方向。石子划过弧线落在预设的滑石粉带,激起片细密的白痕。
定武军的士兵们猫着腰钻进两侧山谷,甲片上的草叶与山坡浑然一体。王树莹指挥女弩手们将强弩架在岩石缝隙里,自己则选了块能俯瞰整个隘口的巨石,手里的令旗缠着半截红绸,与她坎肩上的颜色遥相呼应。
“将军,最后一道旗语到了。” 传令兵压低声音奔来,“金军残部约五千人,距此不足十里。”
王承远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望向隘口外蜿蜒的河谷。阳光穿过云层,在路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极了沂州大营燃烧时的火星。
风里隐约传来了金军的马蹄声。王树莹将令旗攥得更紧,红绸在风中微微颤动,像株即将绽放的丹花。她侧耳听着越来越近的金兵,忽然对身边的女弩手们笑道:“都精神着点,让这帮金狗瞧瞧,咱们南昭的女兵,箭法可不比爷们差。”
话音刚落,隘口处已出现金军的身影,隘口处骤然腾起黄尘,如浪翻涌,浩浩荡荡的金军队伍进入了峡谷。
“放箭!” 王树莹猛地挥下令旗。
强弩破空声骤然响起,箭簇如飞蝗般扑向混乱的金军。本就疲惫不堪的士兵们躲闪不及,纷纷中箭落马,甲胄上的血珠混着滑石粉溅起,凄厉的哀嚎穿透烟尘。
“撤!有埋伏!” 耶律金铢的吼声在峡谷里回荡。他拽着缰绳想掉头,却被后面没反应过来的金兵堵住去路,只能眼睁睁看着身边的亲卫被箭雨穿透。
“推!” 王承远的吼声从西侧山梁传来。
数块巨石顺着坡势疾驰而下,如天神掷落的陨星,瞬间将金军人马碾作齑粉,碎玉般的石块裹挟着残肢腾空而起,金军的哭喊声与战马的悲鸣混在一起,像被掐住喉咙的困兽。
就在此时,峡谷南口突然传来铁甲碰撞声。耶律宗达提着染血的长刀冲在最前,身后跟着两千余名收拢的溃兵:“不好,耶律金铢中了埋伏!”
他见耶律金铢被围,立刻分兵:“快,你们去帮主帅,五百骑跟我上山!把那些放箭的杂碎宰了!”
五百名骑兵顺着河谷东侧的缓坡往上冲,马蹄踏得碎石滚落。王树莹正指挥女弩手们轮换发射,忽然听见身后传来密集的马蹄声,那声音由远及近,带着山摇地动的气势。她猛地回头,只见西侧山坡上尘烟滚滚,金兵的铁蹄正踏碎山石朝这边冲来。
“不好!金军杀上来了!快撤!” 王树莹厉声大喊,红绸坎肩在风中剧烈翻飞。她一把拽过身边的女弩手,将强弩往背上一甩,“跟我从东侧小道走,那里有咱们的人接应!”
女弩手们迅速收起兵器,跟着王树莹往陡坡下的灌木丛钻。刚跑出没几步,金兵的箭矢就擦着头顶飞过,钉在岩石上嗡嗡作响。王树莹回头望了一眼,见领头的金将正挥舞长刀催促士兵加速,她当即大喊:“往林子里跑!”
奔逃中,她一把抓住身边一个身材灵巧的女兵:“春桃!你往南走,绕到西侧山梁去找我哥,告诉他咱们被金军骑兵追袭,让他速来支援!切记,一定要把消息送到!”
春桃用力点头,咬着牙拐向另一条岔路。王树莹望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密林里,随即转身挥剑斩断挡路的藤蔓,带着其余女兵钻进更深的树林。金兵的呐喊声就在身后不远处,马蹄踏断树枝的脆响像追魂的鼓点,敲得每个人心头发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