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外面的阳光刺眼而灼热,明晃晃地砸在脸上。我抬手拦下一辆出租车,拉开车门坐进去的瞬间,仿佛将身后那片狼藉彻底隔绝。

“师傅,”我报出我独居公寓的地址,声音平静无波,“麻烦快点。” 然后,我拿出手机,没有丝毫犹豫,将那个曾经置顶的、标注为“阿寂”的号码,拖进了黑名单。动作流畅得如同拂去一粒灰尘。

世界,终于清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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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那个承载了我几年独居时光的小公寓,关上门,仿佛将外界的喧嚣、血腥和那场闹剧的余烬彻底隔绝。空气里漂浮着熟悉的、带着淡淡消毒水味道的宁静。客厅角落里,那个半米见方的生态鱼缸静静伫立,过滤系统发出细微而规律的“嗡嗡”声,是此刻唯一的声音。一尾通体湛蓝、鳞片在灯光下折射出金属光泽的斗鱼,正慢悠悠地摆动着华丽如纱的尾鳍,在几丛翠绿的水草间巡游。它叫“蓝博士”,是我一年前从花鸟市场带回来的,身价十五块,活得比谁都悠然自得。

我看着蓝博士,它也似乎感应到我的注视,悬停在水中央,小小的、黑亮的眼睛隔着玻璃与我对视。一种奇异的平静感,像温润的水流,慢慢抚平了心口残留的、被那场闹剧撕裂的褶皱。那些疲惫、荒诞和一丝被背叛的钝痛,在蓝博士悠闲的吐泡泡声中,似乎变得不再那么沉重,甚至带上了一丝荒谬的喜剧色彩。

我开始收拾东西。目标明确,动作迅速,带着一种近乎宣泄的痛快。衣帽间里那些为了迎合裴寂审美、或是为了出席裴家各类场合而购置的、精致却束缚的衣裙,被毫不犹豫地扯下衣架,揉成一团塞进巨大的黑色垃圾袋。高跟鞋?统统扔掉,脚后跟磨出的血泡记忆犹新。梳妆台上堆积的、裴寂母亲硬塞给我的“名媛必备”限量版口红和香水,散发着我不适应的浓烈气味,也扫进了垃圾袋的怀抱。这些曾经象征着我试图融入另一个世界的标签,此刻只代表着沉重的负担和无意义的妥协。

清理的过程如同刮骨疗毒。当最后一个塞满了无用之物的垃圾袋被拖到门口,整个公寓仿佛都轻盈地呼吸起来。空间敞亮了,空气也似乎更清新了。我换上最舒服的旧T恤和运动裤,光脚踩在微凉的地板上,走到鱼缸前。蓝博士依旧慢悠悠地游着。

“博士,”我屈起手指,轻轻敲了敲玻璃缸壁,“咱们得挪个窝了。这地方,”我环顾了一下这间虽然整洁、但处处留着裴寂痕迹(比如他“忘”在这里的几件衬衫,此刻也进了垃圾袋)的公寓,“风水不太好。”

接下来的日子,快得像按下了加速键。我在城市另一端一个新兴的创意园区火速租下了一个小Loft。这里没有裴家那种无处不在的、压得人喘不过气的奢华,只有裸露的砖墙、高高的天花板、巨大的落地窗,充满了粗粝的工业感和无限可能。搬家公司的工人利落地将属于我自己的、为数不多的几箱书籍、工作设备和那个宝贝鱼缸抬进了新家。

蓝博士对新环境似乎颇为满意,在它干净宽敞的新水域里巡视了好几圈,尾鳍摆动得更加舒展。

旧手机卡被我直接剪断,扔进了旧公寓的垃圾桶,仿佛扔掉一段腐烂的过去。新的号码,只告诉了父母和几个真正交心的朋友。微信朋友圈?直接关闭入口。世界一下子变得无比清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