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老师！我今天埋了三颗地雷！" 孩子兴奋地比划着，小手在空中划出弧线，"王叔说我选的位置，鬼子踩上去准炸飞半条腿！"
程书白看着他，没接话。孩子完全没注意到他骤然沉下去的眼神。
"过来，让我看看。" 程书白招手，声音放轻，"手上没伤着吧？"
小石头满不在乎地伸开手掌，几道血痕嵌在泥里："小意思！李阿姨说真正的战士不怕疼，流血才叫光荣！"
程书白用清水蘸着布巾，轻轻擦去那些血痕。孩子的手心本该是握笔的软嫩，现在却结着硬茧，划着伤口。他擦得很慢，心像被钝刀割着。
"识字本呢？" 他轻声问，"这些天写的字，给我看看。"
小石头脸上的光瞬间暗了一半。他慢吞吞从怀里掏出个皱巴巴的本子，封面沾着草汁和泥点。程书白翻开，前几页歪歪扭扭写着 "人、口、手"，后面的纸全被撕了，边缘还留着折飞机的痕迹。
"最近... 太忙了。" 孩子低头抠着衣角，声音小了下去，"王叔说现在学认字没用，能打枪、会埋雷才顶用..."
"没用？" 程书白的声音陡然拔高，牵扯到伤口，疼得他倒抽冷气，"知识才是... 最硬的武器..."
"枪才管用！" 小石头猛地抬头，眼里闪着不属于十岁孩子的冷光，"昨天二嘎子用你教的日语喊 ' 放下武器 '，差点被鬼子狙击手打死！要不是王大叔一枪把那鬼子崩了..."
程书白怔住了。眼前的孩子，早已不是那个会追着问 "为什么月亮不睡觉" 的小石头。战争像块粗砺的磨刀石，磨掉了他的柔软，只留下锋利的恨。
"语言不只是用来喊话的。" 他压着胸口的闷痛，尽量让声音稳些，"它能帮你看懂鬼子的布告，能听出他们的暗号，能..."
"杀了他们就不用费这劲！" 小石头梗着脖子，活脱脱是个小王大柱，"程老师，你就是太书生了。"
程书白还想说什么，窝棚外突然响起急促的哨声 —— 集合信号。小石头像被按了开关，立刻绷紧身子。
"我先走了！晚上给你带野果子！" 孩子转身就跑，连忘在草铺边的识字本都没顾上。
程书白捏着那本轻飘飘的本子，却觉得有千斤重。窗外，赵队长的声音隐约传来：
"... 化学武器... 必须炸掉... 不惜任何代价..."
那些词像毒蛇钻进耳朵。他在课本上见过毒气的惨状：肺部溃烂成糊状，皮肤像纸一样剥落，人在窒息中慢慢死去... 如果日军真把这东西撒进山区，所有村庄都会变成地狱。
傍晚时，赵队长终于来了。他比半月前瘦了一圈，眼下的青黑像涂了墨，可眼神依旧锐得像鹰隼。
"能下地走几步了？" 这是他开口的第一句话。
程书白摇摇头："站着还行，走不了远路。"
"三天后有个会，你必须来。" 赵队长蹲下身，视线与他平齐，"关于毒气弹的事。"
"红英姐跟我说了。" 程书白迎着他的目光，"你们打算怎么做？"
赵队长沉默片刻，从怀里掏出张手绘地图铺在地上。那是根据程书白的情报补全的日军布防图，上面标着几个刺眼的红叉。
"这是确认的毒气仓库。" 赵队长的指尖点过红叉，"我们分三组动手，同时炸掉这三个点。"
程书白盯着地图，学者的本能让他立刻开始分析："时间得掐准，差一分钟就会被包抄... 而且这些仓库的墙看着是水泥的，普通炸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