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病房安静得可怕,只有床头监测仪器发出的、规律而单调的“嘀……嘀……”声,像死亡在缓慢地打着节拍。
他似乎察觉到了我的苏醒,背影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但没有立刻转身。
我张了张嘴,喉咙干得如同砂纸摩擦,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一股浓重的铁锈味弥漫在口腔里。我尝试着吞咽了一下,却牵扯到腹部的伤口,痛得我倒吸一口冷气,发出一声微弱而嘶哑的呻吟。
这细微的声音,终于让他转过了身。
他逆着窗外微弱的光线,面容显得有些模糊,但那双眼睛,却清晰得如同寒潭深渊,幽暗、冰冷,深不见底。他就那样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眼神里没有丝毫探病的温度,只有一种审视,一种评估,仿佛在确认一件物品是否还具备应有的功能。
“醒了?”他的声音低沉,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像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
我没有回答,只是定定地看着他。身体很虚弱,但心口那把被他亲手点燃的、名为恨意的火焰,却在虚弱中熊熊燃烧起来,支撑着我仅存的力量。
他向前走了两步,皮鞋踩在光洁的地板上,发出清晰的回响,在寂静的病房里显得格外刺耳。他停在床边,阴影再次笼罩下来。
“手术很顺利。”他平静地宣告,目光扫过我惨白如纸的脸和插着留置针的手背,“医生说,你需要静养。”
静养?在刚刚被他亲手“处理”掉一个孩子,并且被告知可能永远失去做母亲资格之后?
一股腥甜再次涌上喉咙,我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更浓的铁锈味。我用尽全身力气,才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破碎颤抖:
“沈聿珩……” 每一个字都像从喉咙里硬生生抠出来,带着血丝,“你满意了?”
他浓黑的眉毛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眼神依旧冰冷,但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被冒犯的不悦。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从搭在臂弯的大衣口袋里,再次拿出了那个印着烫金logo的米白色文件袋。
那薄薄的文件袋,此刻在我眼中,比毒蛇还要可怖。
“离婚协议。”他的声音毫无波澜,仿佛在谈论一份无关紧要的报表,“我已经签了字。五百万,随时可以打到你指定的账户。”
又是五百万!又是这份该死的协议!
这张纸,成了他切割过去、抹杀一切的唯一工具!用它买断我的青春,买断我的感情,买断我的痛苦,现在,还要用它来买断一个无辜孩子的生命和我可能永远失去的未来!
那一直压抑在胸腔里的、混杂着绝望和仇恨的火山,终于再也无法遏制,轰然爆发!
“滚!”
我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嘶吼出来,声音因为虚弱和愤怒而扭曲变形,尖锐得划破了病房的死寂。身体因为剧烈的情绪而猛地抽搐了一下,腹部的伤口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痛得我眼前发黑,冷汗瞬间浸透了额发。
我抓起手边唯一能抓到的东西——床头柜上那个冰冷的、半杯白开水的玻璃杯,用尽平生最大的力气,朝着他那张冷酷无情的脸,狠狠砸了过去!
“拿着你的臭钱!滚——!!!”
玻璃杯带着破空之声,裹挟着我所有的恨意、屈辱和绝望,直直飞向他的面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