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更黑暗、更冰冷的猜测,像一条毒蛇,缓慢地从那深不见底的记忆沼泽中抬起了头。它张开口,吐出致命的寒气,远比这地上的冰冷,比此刻弥漫的血腥味,更让陈默感到冻结灵魂的恐惧和……一种荒谬的痛苦。他颤抖着,不知从哪里生出一股力气,沾染着浓稠鲜血的手指痉挛着往前伸去,艰难地、一寸寸地,终于够到了那个冰凉的小方块。攥紧塑料的边角硌着掌心冰冷而坚硬的触感,在这一刻成了唯一的支点。指尖传来细微的麻痹感,不是因为触碰死物——那点微弱的电流,像一个冰冷的钩子,猝不及防地勾引着他濒临崩溃的精神滑向某个更深邃的漩涡!
4 顾阳的最后告白
意识像从冰冷的深水之底浮起,沉滞而粘稠。消毒水、腐败的药草和血腥气混合在一起的怪异味道率先冲进鼻腔。周围很安静,静得只剩下自己艰难喘息时拖长的、带着哨音的呼吸声。沉重的眼皮仿佛被黏住了,只掀开一条细细的缝隙。刺眼的白光涌入,带着消毒水特有的冷冽,是医院。惨白的墙壁,惨白的顶灯,晃得人眼睛生疼。手背上插着针头,冰凉的液体正缓慢地、一滴一滴输进身体。他试图动一下手指,却感觉身体仿佛被厚厚的棉絮裹住,不听使唤,只传来阵阵空乏的疼痛。“醒了?感觉怎么样?”一个温和的护士声音在一旁响起,带着职业性的关切,但细听之下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某种习惯性的疏离,“别动,你输着液呢。”陈默张了张嘴,喉咙干得如同砂纸摩擦,发不出一点声音。
“你昏迷了大半天了。”护士检查了一下输液瓶的速度,轻轻把他试图抬起的胳膊放平,“送来的时候情况很不好,流了很多血……哎,”她顿了一下,声音放得更低了些,“警察也来过了。砸你铺子的那些人……可能有点麻烦。你先好好休息,养病要紧。”她的目光扫过陈默依旧浮着大片紫淤色的脸颊和手腕,带着一丝淡淡的怜悯,但转瞬即逝。
病房外似乎传来了压低的争执声,隔着薄薄的门板隐约可辨。“……医药费怎么办?我们社区不是慈善机构!已经垫付的急救费……”“可他这情况,总不能见死不……”“……重度再障!后续治疗是个无底洞!骨髓库没配型,光靠输血和药压着,拖一天就是一天的钱!没家属没经济能力……”“……街道有困难……得按程序走……特殊情况……开会讨论……”
那些声音像苍蝇一样在耳边嗡嗡作响,每一个字都化作冰冷的针,扎在心口。钱,他懂了。他们讨论的核心,就是这个词。一个将他这个人死死钉在角落里的、赤裸而冰冷的事实。一个身患绝症、无人可依、无法支付费用的弃物,对任何人来说都是沉重的负担。
护士大概也听到了外面的动静,无奈地叹了口气,轻轻带上门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