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老铁头?”萧砚的声音依旧嘶哑,但那份疯狂暂时被压下,换上了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他在诏狱底层待了近一年,虽被打入死牢不久,却也听过这个名字。一个传闻中技艺精湛的老铁匠,因牵扯进一桩说不清道不明的皇家器物案,被关了十几年,硬是熬成了诏狱里的一道“风景”。有人说他早该死了,可他就是吊着一口气不死。

“嗬……”老铁头又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气音,像是嘲讽,又像是单纯的喘气。他艰难地挪动了一下身体,枯草发出窸窣的声响,露出草堆下隐约可见的、几块颜色异常暗沉、边缘锋利的石头碎块。“省点唾沫……留着……咳……润喉咙吧。这鬼地方,水比油金贵。”

萧砚没有接话,只是沉默地、死死地盯着老铁头身下那些石屑。那些碎石的断口,有些带着明显的、不同于自然崩裂的棱角和划痕。他收回目光,缓缓低下头,再次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到指尖刚刚触碰到的那块青砖缝隙上。

那点细微的异样感,如同黑暗中的一粒萤火,微弱却顽固地存在着。

谋害皇储?滔天巨罪?父亲冰冷无情的脸?

不。

他不能死在这里。绝不能像个真正的罪人一样,烂在这暗无天日的泥沼里。

他要出去。必须出去。

哪怕这诏狱是铜墙铁壁,是九幽地府,他也要撕开一条缝,爬出去!

那点砖缝里的异样,成了他沉沦泥沼中唯一能抓住的稻草。他用指尖,用指甲,用一切能利用的微小凸起,一点点,极其耐心地刮擦着缝隙周围的污垢和苔藓。指甲很快劈裂、翻卷,渗出鲜血,他却浑然不觉。每一次细微的刮擦,都伴随着心脏擂鼓般的跳动。时间在死寂中流逝,油灯的光晕似乎又黯淡了几分。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天,也许是几个时辰,当指腹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时,萧砚的动作猛地顿住。

不是错觉!

一小片极其微小的、冰冷的金属边缘,在污垢和苔藓被清除后,终于露出了它的一点真容。那东西嵌在砖缝深处,坚硬、光滑,带着非自然的规整弧度。绝不是砖石本身的结构!

一股难以言喻的狂喜和冰冷的战栗瞬间攫住了他。他强压下几乎要冲出喉咙的呐喊,猛地抬起头,目光如饿狼般射向对面角落的老铁头。

老铁头似乎一直在暗中观察他。浑浊的老眼在昏暗中对上萧砚燃烧着火焰的视线,没有惊讶,只有一种近乎麻木的了然。他极其缓慢地、几不可察地点了一下头,枯瘦的手指,在身下厚厚的枯草堆里,更用力地抠挖了一下,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无声的交流在死牢的黑暗中完成。

萧砚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他深吸一口气,那污浊的空气此刻仿佛也带上了一丝希望的气息。他不再犹豫,小心翼翼地用指尖试探着那金属边缘的形状、角度,感受着它嵌入的深度和可能的连接方式。每一个微小的发现,都像在无边的黑暗中点亮了一盏灯。

接下来的日子,死牢里的时间仿佛被切割成了无数个碎片。

萧砚像一头蛰伏的受伤野兽,白天大部分时间蜷缩在角落里,眼神空洞,仿佛彻底放弃了挣扎,任由绝望的气息笼罩全身。只有当狱卒那沉重的脚步声在牢门外响起,伴随着锁链哗啦的声响和粗暴的吆喝“开饭了!”或是“放风!都他妈滚出来!”,他才会像个被抽掉骨头的软泥人一样,慢吞吞地、带着万念俱灰的麻木,挪动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