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震没有回答。他只是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右手,握住了腰间佩刀的刀柄。那柄代表着他身份和权力的横刀,刀鞘在血月下泛着冰冷的乌光。
“锃——!”
一声悠长、冰冷、仿佛能冻结灵魂的金属摩擦声划破了夜的寂静。横刀被一寸寸拔出刀鞘,雪亮的刀锋在暗红色的月光下,流淌着一层诡异的、如同凝固血液般的光泽。
刀尖抬起,稳稳地指向刚从地狱爬出的萧砚。
萧震的声音终于响起,低沉、平直,没有丝毫波澜,却比这冬夜的寒风更加刺骨,清晰地穿透了两人之间短短的距离,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狠狠凿在萧砚的心上:
“你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血色的月光,冰冷的刀锋,父亲阴影中毫无表情的脸……这一切构成了一幅地狱归来的图景。萧砚心中那压抑了十个月的火山,在这一刻,在父亲这句冰冷宣判的瞬间,彻底爆发了!
“走到这一步?!”萧砚猛地从狭窄的出口中完全挣脱出来,踉跄着站直身体,沾满污泥和血痂的手死死攥成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他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如同燃烧的炭火,死死钉在萧震阴影笼罩的脸上,嘶吼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和冤屈而扭曲变形,在空旷的废墟间回荡:
“是谁把我推下这一步的?!是你!我的好父亲!是你亲手把我丢进那个不见天日的鬼地方!是你亲口给我扣上‘谋害皇储’这顶泼天的脏帽子!”
他向前猛地踏出一步,脚下的碎石被他踩得哗啦作响,身体因激动而剧烈颤抖,指向萧震的手也在颤抖:“为了什么?就为了你那顶乌纱帽?为了向太子表忠心?用你亲生儿子的血,染红你的官袍?!萧震!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还是被狗吃了?!”
积压了三百多个日夜的愤怒、绝望、屈辱、不解,此刻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咆哮而出。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泪,砸向那个持刀而立的黑影。
面对儿子泣血般的控诉,萧震持刀的手,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颤。刀锋上流淌的血月光泽似乎也随之晃动了一下。阴影中,他的嘴唇似乎抿得更紧,但那张脸,依旧如同铁铸,没有愤怒,没有辩解,只有一片深沉的、化不开的冰冷。
“职责所在。”四个字,从他口中吐出,干涩、生硬,像是从冰冷的石缝里挤出来,不带一丝温度,“你……认罪伏法,尚有一线生机。越狱……罪加一等,当……立斩不赦!”
“一线生机?”萧砚发出一声凄厉的惨笑,那笑声在寂静的废墟中显得格外刺耳,“在诏狱死牢里等死的一线生机?被自己亲生父亲当作垫脚石踩死的一线生机?萧震!收起你这套假仁假义!我萧砚的生机,从来就不是你给的!是我自己……从地狱里爬出来的!”
话音未落,萧砚动了!
他不再是那个在牢狱中隐忍蛰伏的囚徒,而是一头被逼入绝境、彻底疯狂的困兽!他的动作毫无章法,却带着同归于尽的惨烈!他猛地弯腰,双手抓起地上一块沾满污泥、棱角尖锐的沉重石块,用尽全身力气,朝着萧震狠狠砸去!石块撕裂空气,发出沉闷的呼啸!
与此同时,他整个人也如同离弦之箭,紧随着飞出的石块,合身扑上!十指箕张,带着污泥和血污,目标直指萧震的咽喉!这是最原始、最野蛮的搏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