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公式化的女声穿透寒夜,毫无温度地刺入我的耳膜和心脏,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钉子:“裴晚洲女士?这里是儿院ICU。现在通知您,陆佑安小朋友情况突然恶化,出现急性心功能不全症状,必须立刻进行紧急手术干预稳定病情。否则——”
听筒那边刻意停顿了一下,给予这死亡判决最后的缓冲,或是欣赏刽子手落刀前的战栗。
“——性命堪忧。”
话音砸下的瞬间,跪在冰冷地砖上的我,仿佛听到了天灵盖被某种巨力狠狠劈开的裂响。
眼前所有的光线都疯狂地旋转、扭曲、湮灭。
郑警官那张冰冷的脸,怀里佑安滚烫沉重的身体,手机屏幕上绝望的号码,甚至头顶那盏摇摇欲坠的白炽灯……一切的一切都碎成了绝望的齑粉。
耳边只剩下心电监护仪尖锐、急促、永不停止的死亡警报声……我知道,那声音来自三公里外的中心儿科ICU。
滴—滴滴—滴——!
【第二章 血契】
周砚白在会所包房里找到我时,我怀里仿佛还抱着佑安滚烫如炭火的身体,指尖却冷得像刚从冰河底捞出来。
空气里昂贵的雪茄味、皮革家具的新腥气、还有隐隐绰绰的女香混合在一起,却一丝也钻不进我的鼻子。我全部的感官都被一种更强大的东西攫住了——我背后那道巨大的屏风后面,隐约传来的、属于陆骁那熟悉得让人作呕的大笑。带着醉醺醺的、挥金如土的肆意张扬。
我的儿子在ICU里靠机器活着,他在这里挥霍着本该属于佑安续命的钱。
我像个被抽离了灵魂的木偶。在郑警官短暂松口放我去处理孩子病情后,我将高烧暂时退下一点、昏睡过去的佑安托付给同样疲惫不堪的主治医生郑丽,自己几乎是被无形的线牵引着,鬼使神差地走到这里。是陆骁手机定位暴露的地址。我来这里做什么?其实根本不知道。也许只是想看看,那个挖走我儿子心口血的男人,笑得有多痛快。
“裴晚洲?”
清冷如玉击的声音毫无预兆地自身旁响起。它不高,甚至带着点慵懒的质地,却瞬间穿透了包房里的喧嚣,冰凌一样直刺耳膜。
我猛地转过头。
阴影处坐着一个人。室内暧昧的顶灯光线半明半昧地落在他身上,勾勒出线条利落的肩线和半个侧影。男人交叠着长腿,姿态是绝对的闲适与掌控,指间夹着一个通透的威士忌杯,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在琥珀色酒液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冷硬。他微微侧着头,视线隔着半空投过来。
那是一双……过分好看,也过分冰冷的眼睛。
狭长,内双,瞳仁颜色是一种深潭般的冷棕。眼神并非锐利,而是一种彻底的漠然,自上而下,审视一件物品价值的冷,仿佛在看一张待估价的旧画,不带丝毫个人情绪。
周砚白。这名字我听过,如同空中楼阁般遥不可及。真正见到,那无形的气压却比想象沉重千百倍。
“周先生?”我的声音沙哑得厉害,艰难地从干涸的喉咙里挤出来。
他并未回应我的称呼。下巴朝陆骁所在屏风的方向极其细微地抬了一下,动作优雅矜贵得如同中世纪古堡中的世家公子,眼神里却依旧一片荒芜的冷漠:“替他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