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不。”我立刻否认,指甲深深陷进掌心,试图用这一点微不足道的痛楚来提醒自己存在的真实,“我和陆骁,结束了。”说出这个名字,心口那块烂掉的疮疤像是又被狠狠剜了一刀。

周砚白似乎轻轻地挑了下眉梢,极其细微,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他不再看我,修长的指尖随意地拨弄着晶杯的杯壁,视线落在流转的酒液上,像是在自言自语,又仿佛在确认:“结束……意思是,你现在没有能签字的丈夫了?”

字字诛心。像最冷的手术刀片,精准地划开了我最后用以遮羞的屏障。

我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脸色瞬间褪尽血色。嘴唇翕动了几下,喉咙里却灌满了铅块,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绝望像冰冷的潮水,没顶而来。他查过我了。查得清清楚楚。我和我的孩子,在他面前早已如同砧板上的鱼肉。

“裴晚洲,裴家那个……长女?”他忽然抬眼,视线重新落在我脸上,这一次,停留得更久,如同评估一件物品的细节价值。那目光看得我脊背发凉。

“我是。”我涩然回答。裴家那个无足轻重、甚至可以说是耻辱的长女。

周砚白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仿佛某个无关紧要的细节被确认存档。他从西装内袋里慢条斯理地取出一份折叠得异常规整的白色文件,动作从容得如同展开一方丝帕。

那薄薄的纸被两根手指夹着,平缓地推到了我面前冰冷的玻璃茶几上。纸张接触玻璃的瞬间,发出极轻微、又异常刺耳的“嚓”的一声。

“签了它。”三个字,干脆利落,连语调都没有一丝起伏。像法官落下法槌,不容置疑。

我的目光凝固在那份文件上。雪白的A4纸在幽暗灯光下刺眼得像一口新棺木。顶端黑体加粗的几个字如同墓碑的刻字,冰冷地撞进我的视线:

《婚前财产协议及身份保密合约》

心脏猛地一缩。

屏风后陆骁那夸张的笑浪再次不合时宜地涌来,夹杂着女人娇滴滴的奉承。一股浓烈的腥甜味猛地冲上我的喉头,眼前瞬间黑了一瞬。

不是为了钱,不是为了这所谓“周太太”的虚名……我的指尖触碰到那冰冷的纸张边缘,冻得几乎失去知觉。

是为了ICU里那个微弱的心跳,那是我的命。

“……签。”这个字从喉咙深处艰难地、重重地挤出来,伴随着喉咙口翻涌的铁锈腥气。

我拿起茶几上冰冷的签字笔,笔尖沉重如铁砣。指尖因用力而泛出失血的青白,在那份将我所有尊严和未来都抵押出去的“卖身契”上落下我的名字时,指节绷得几乎要断裂开。

最后一笔落下,我的名字——“裴晚洲”——躺在纸面上,像一具丑陋的遗骸。

周砚白终于露出一丝极其清浅的、谈不上任何温度的满意。他身体略微前倾,动作随意却又带着惊人的压迫力,从我颤抖的手中将那份签好的契约抽走。他的指尖,带着一丝雪茄和上好威士忌混合的、属于上流社会的冷冽气息,不经意擦过我冰凉的手背皮肤。

那一点微弱的暖意非但不能取暖,反而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