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谢谢周律师提醒……”岑萱的声音还带着浓重的哭腔,却不忘挤出最温顺的笑脸对着律师,“看我妈……太担心姐姐了,激动得……阿姨,”她转身轻声细气地对旁边不知何时侍立在侧的护工吩咐,“麻烦帮我拿杯温水好吗?谢谢了。”

那个身材魁梧、表情平淡的女护工点了点头,无声地出去了,顺手带上了房门。房间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只剩下母亲压抑的抽噎和岑萱故作坚强的小声安慰。

周律师这才上前一步,站到了病床边,像一个手握法槌的仲裁者。他没有看哭得几乎瘫软在沙发里的黄素娥,而是直接看向刚刚因剧烈情绪波动而有些虚脱的我。那目光没有丝毫悲悯,只有公事公办的冷。

“两位都到了。”他的声音平稳无波,如同播报天气,“正好,在岑枳小姐正式签署确认文件前,我负责将遗嘱附加条款及其执行细则,特别是江先生对‘临终关怀陪伴’所设定的具体履行标准,向三方当事人口头再次宣读并确认无误。”

“不行!”母亲猛地抬起头,那张还挂着泪痕的脸瞬间褪尽了血色,眼神里充满了惊恐、混乱和被逼到绝路的愤怒,“周律师你这话……什么意思?履行什么?我们是她亲妈亲妹妹!来照顾自己亲人还要被当犯人看管?还要录像?还要被要求多少次?!天底下哪有这种道理!凭什么啊!”她激动起来,声音尖利刺耳,仿佛一只被踩了尾巴的母兽,下意识就想站起身冲过来。

“妈!”岑萱立刻死死拽住她的手臂,声音急促而严厉地打断她,“您别激动!姐姐还病着!”她用力将母亲重新按回沙发,抬起头看向周律师时,脸上瞬间又换上了一副近乎破碎的哀求神色,“周律师,您理解一下我妈的心情……她这两天担心姐姐,人都恍惚了……医生也说她心脏不好……”她边说边轻拍母亲的背,转过来看我的眼神里充满了柔软和痛楚,“姐,我们知道错了!真的知道错了!我们不求别的,只求能有这个机会弥补……以前……以前是我们不懂事,糊涂!你原谅我们好不好?”

弥补?原谅?几个轻飘飘的字眼从我早已干裂的唇瓣中滚落出来,轻得如同叹息,砸在病房这虚假温暖的空气里。喉咙又痛又痒,那股熟悉的血腥气再次翻涌上来,呛得我猛地弓起身子,爆发出一连串无法控制的撕心裂肺的呛咳!

肺叶里像是塞满了粗糙的砂纸,每一次吸气都拉扯着整个胸腔钝痛。我拼命地咳,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像一片被狂风撕扯的枯叶。眼泪生理性地涌了上来,视线瞬间水雾弥漫,模糊不堪。耳边传来母亲和岑萱惊慌失措、真假难辨的呼喊。

“……枳枳!别吓妈啊!” “护士!快叫医生啊姐姐她!”

就在这时,一只带着冷意的大手有力地扶住了我的肩膀,不是亲人,是那位仿佛与情感隔绝的周律师。他另一手极其敏捷而精准地拿起床头托盘里的一个浅口小痰盂,稳稳地举到我因剧烈咳嗽而张开的唇边。

仿佛溺水之人被猛地拉出水面,我本能地低下头,对着那冰冷的容器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