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家坳?老屋?
我耳朵嗡的一声,猛地坐直了身体,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那间老屋,是爷爷留下的唯一念想!我扒着车窗,急切地向外张望。车子拐过一个泥泞的弯道,那片熟悉的、依着山坳的村落轮廓映入眼帘。村口那棵歪脖子老槐树还在,只是树下……赫然贴着一张刺眼的告示!
车子在村口停下,我几乎是踉跄着冲下去的。泥水溅满了裤腿也浑然不觉,几步冲到那棵歪脖子老槐树下。大红纸张贴在剥落的树皮上,雨水打湿了边角,墨迹有些晕开,但“拆迁通知”四个大字,还有下面罗列的房屋编号,像烧红的烙铁,烫得我眼睛生疼。
白纸黑字,我家那间老屋的编号,清清楚楚地列在上面。
最后一点侥幸也被彻底碾碎。失业,失恋,被赶出租房,现在连唯一的落脚地——爷爷留下的根,也要被人连根拔起了?一种被整个世界联手抛弃的冰冷绝望,瞬间淹没了我,比刚才城里的暴雨更刺骨。
拖着灌了铅似的双腿,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山坳深处走。越往里,路越难行,两边荒草长得快比人高,显然很久没人打理了。终于,那间熟悉的土坯老屋出现在视野里,孤零零地杵在山脚下,像被遗忘的残骸。
院墙塌了半边,露出里面丛生的杂草。房顶上,瓦片掉了不少,留下一个个丑陋的黑窟窿,像绝望张开的嘴。门板上挂着一把锈迹斑斑、形同虚设的老锁。我摸出那把同样生锈的钥匙,捅了几下才拧开。
“吱呀——”
门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一股浓重的霉味、尘土味和腐朽木头的气息扑面而来,呛得我直咳嗽。屋里光线昏暗,借着破洞漏进来的天光,能看到地上积了厚厚一层灰,墙角挂着蛛网。仅有的几件旧家具东倒西歪,上面覆盖着厚厚的尘埃。
心,彻底沉到了谷底。这地方,别说遮风挡雨,恐怕一阵大点的风都能把它吹散了架。这就是我最后的退路?一个连风雨都挡不住的破败空壳?
外面,酝酿了一天的暴雨终于积蓄到了顶点,毫无征兆地倾盆而下。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砸在残破的屋顶上,瞬间就从那些破洞里漏了进来,形成一道道污浊的水柱。屋里很快响起一片滴滴答答的水声,地面迅速变得湿滑泥泞。
我站在屋子中央,冰凉的雨水滴在头顶、肩上,很快湿透了我本就单薄的衣裳。彻骨的寒意从脚底窜上来,冻得我牙齿都在打颤。绝望像这屋子里的霉斑,疯狂地蔓延滋长,啃噬着最后一点力气。
踉跄着后退一步,脚下突然一滑。慌乱中手肘撞到旁边一个摇摇欲坠的破木柜子。
“哐当!”
腐朽的柜门应声而开,里面一个蒙尘的小布包掉了出来,砸在地上。灰尘散开,露出里面东西的一角——是块暗沉沉的、不起眼的玉佩,用一根褪色的红绳系着。
这是我离家前,爷爷病重时硬塞给我的。他枯瘦的手紧紧攥着我的手,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我,气息微弱却异常执着:“阳娃子……拿着……祖上传下的……紧要关头……护身……” 话没说完就咽了气。当时我只顾着悲痛,随手塞进行李深处,这些年颠沛流离,几乎忘了它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