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不打算给我个解释吗?
和钟以南分分合合的第十三年,我们俩挑了个最平常的日子去领了证。
这一次终于没有任何人和任何事阻碍我们。
但好像也没有想象中的欢欣雀跃了。
领完证的那一刻他松了一口气,像是完成了一个艰巨的任务,转头对我说道:“我回公司了,你自己走吧。”
没有等我的回答他就扬长而去了。
五分钟之后,我拨通了他的电话:“我要跟你离婚。”
那边传来了手机落地的声音。
1、
我和钟以楠自始至终差得好像就是那张纸。
十八岁情窦初开、二十三岁私定终身、二十七岁断崖分手,再到三十岁破镜重圆。
听起来特别轰轰烈烈,可个中滋味只有我俩懂得。
电话那头传来“嘟嘟嘟”忙线声。
我再打过去的时候果然关机了。
钟以南这种消极抵抗的态度,对我来说并不陌生。
我们之间再单独的讨论爱好像已经变得很狭隘,这么多年,早就已经成为一种深深的羁绊。
一连七八天,钟以南都没有回家,甚至连手机都没有开。
打他助理的电话也永远是在开会。
我厉声质问道:“夜里一点在开会,柯助理不会以为我是傻子吧?”
对方一板一眼地回答我:“太太,今天是跨国会议,在谈钢材收购。”
说完他还配了一张钟以南正在开会的照片。
照片上钟总衣冠楚楚的坐在电脑前,如果我的眼神不那么尖利就好了,我就不会看到桌面上的时钟显示的十三点十五分。
我把这个时间圈出来给永远游刃有余的柯助理发了过去。
这一次足足过了有两分钟他才给我回复道:“为了配合国外,钟总这两天调的是纽约时间。”
这种时间上的停顿对柯助理来说应该算是工作上的重大失误。
毕竟他的工作时间一直按秒来精确。
我不想再跟钟以南打游击战,直接回复道:“紫金那边的情况我已经知道了,再见不到钟以南我就会带记者上门。”
钟以南的电话没过一分钟就打了过来:“你在家等我。”
2、
家?
我和钟以南有十几个家。
婚房他都送了六七次。
从最小的一居室,送到了数千平的大别墅,但他回来住的次数却数屈指可数。
没过一会儿,柯助理果然给我发来信息:“太太,钟总现在正在往别院去。”
柯助理这人说话一向很有意思,他是一个结果导向型的人。
这话的意思很简单明了,他在向我传达钟以南想在别院看到我。
如果我不想让局势变得更复杂,最好是去别院等他。
那是钟以南五年前送我的房子,是一处二手房,据说风水极好,转了好几手,每个买了它的人最后都发达了,卖掉去换了更好的房子。
钟以南也确实是在买了那之后,事业开始腾飞。
曾经有一度他为了扩展商业版图,经济变得很紧张,我建议他可以卖掉这个房子度过危机。
他当场就拒绝了:“做人不能忘本。”
后来他顺利地度过那次难关,不仅身价倍增,正式拓展了国外的版图。
我们的关系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越变越差的。
他开始有无数的应酬、参加不完的饭局以及开不完的会。
伴随而来的就是商业上的顺水推舟、场面上的心照不宣和生意上的逢场作戏。
刚开始他还会请柯助理帮他掩饰,后来就变成肆无忌惮了。
我还清晰地记得,我第一次因为这种事情跟他争吵时,他那张略显紧张又慌乱的脸。
他拼命跟我道歉,说真的是身不由己,在那种场合下不想显得那么不合群。
事后我没再说什么,可是他心里一直过不去。
给我送了很多首饰,又送了很多包,最后又给我买了一辆车。
3、
钟以南来的很快。
身后跟着亦步亦趋的柯助理。
进门看到我在,他脸色稍霁,可又在看到地上打包好的大大小小的包裹时变了脸色。
“你到底又在闹什么?你能不能不要这样每天把时间花费在我身上?关注一下你自己不可以吗?”
“你可以跟你的好姐妹们一起,每天做美容做运动,去打卡新开的餐馆,或者去购物都没问题。我现在挣的每一分钱,都有你的一半,你放心花好了,我绝对不会多说一个字,否则那就是我钟以南不够男人。”
我打断他喋喋不休地抱怨:”你一直都很男人,给的也够多了,我现在只想跟你离婚。”
他还是很冷静:“这次结婚登记是你要求的,日子是你挑的,不肯办婚礼也是你单方面决定的,请问你还有什么不满意?”
“我没什么不满意,就是想折腾一下你,你让我难受了这么好几年,我折腾你十天半个月不可以吗?”
钟以南深吸了一口气:“这世界上还能这么气我的只有你一个人了。我不同意离婚,我以为这件事情我们已经达成共识了,在一起这么多年,这也是我对你的交代。别再恃宠而骄了,我真的不会每次都这么容忍你。”
他给我的交代是婚姻、是钱、是资源,唯独没有爱。
其实我早就明白这一点,领证也不过是让自己死心而已。
婚姻的坟墓,我亲手为自己挖掘过,埋葬的是我所有的过往、所有关于爱情的期待和想象、和曾经最爱的那个人。
“所以紫金那边你不打算给我个解释吗?”
他听到这里忽然笑了一声:“你不都知道了吗?你现在比狗仔都专业,我真的很好奇,你当初非要学摄影就是为了这个吗?”
第二章中文听得这么吃力吗?
4、
我一直盯着他看,直到他收起了笑容,然后伸手捂住了我的眼睛。
我记得很久以前他对我说过:“你的眼睛真美,没有人能对这双眼睛说谎。”
“你身体一直不太好,但我妈那边又催得紧,你知道的,她一直反对我们之间的事情。冯莹正好可以用来转移我妈的视线,她最近一直往那边跑,都没有来为难你了吧?”
我冷笑了一声:“钟总什么时候在我面前说话都这么委婉?你直接说我也不能生不就行了?”
我也不是一直都不能生,我先后怀过两次孕。
第一次才十九岁,什么都不懂,慌张得仿佛天要塌下来了,我和钟以南当时一穷二白,还在住着地下车库,自然没有条件生下来。
第二次是二十九岁,当时可以说是天时地利人和,可钟以南的母亲不同意。
她说孩子可以生下来,但我们俩不能领证登记。
因为她早就为钟以南找好了门当户对的结婚对象,无论如何,他不能变成二婚。
我认为这一切很荒谬,钟以南本来也不想搭理她,可她一哭二闹三上吊,以死相逼。
钟以南最后还是妥协了:“我们暂时不领证,先把孩子生下来,我们在一起这么多年了,难道还要被一张结婚证制约吗?”
“我会给孩子准备好信托基金,之后所有的不动产都会放在你名下,如果你还是不放心,我可以公证遗嘱,只要你愿意把孩子生下来,所有的一切都可以谈。”
我当时没有说话,他应该以为我默认了。
所以我第二天就把孩子打掉,他为此跟我冷战了有半年。
大概是我们俩都想到了这件往事,面上的表情都不是很好看。
直到他的手机响起,他妈妈着急地声音从听筒传来:”凌晨两三点你人不在,去哪里了?莹莹被手机声音吵醒,着急忙慌起来找你,结果从楼梯上摔下来了。”
5、
寂静的凌晨,通话的声音总是格外的大。
我几乎听了个全程。
柯助理确实是个人物,听到这种惊天八卦,他居然也能面不改色。
钟以南刚挂了电话,他就在一旁问道:“现在去医院吗?我去开车。”
钟以南点了点头,柯助理便走开了。
眼看柯助理已经走出了屋子,他才开口问道:“是你找人给冯莹发信息说我们领证了吗?”
我有点好笑:“你婚礼都答应我了,原来还没告诉你情人你已婚的身份?你到底是在糊弄她还是糊弄我?或者说其实钟总根本没有心,任何女人对他来说不过就是维稳的手段。”
他沉声说道:“我要是为了维稳我能跟你领证吗?”
“你可太能了,现在冯大小姐已经怀孕了,无论你将来三婚还是四婚,她为了让自己的孩子不成为私生子,她怎么都得嫁给你。在此之前跟我领个证,既成全了我们这么多年的情分让你自己良心上过得去,也稳住了我这个疯婆子,岂不是一举两得?”
柯助理这车开得是又快又稳,如果不是有风吹动窗户我下意识的看过去,我都不知道他已经将车子停在廊下了。
他就站在那看着屋子里,我总感觉能他的目光中透露出怜悯,也不知道是为谁。
钟以南抬脚就准备走,走都门口了又对我说了句:“你最近就待在这里不要出门,如果冯莹那边出问题了,我妈估计会来找你麻烦,这里她车牌被我禁了。”
其实他妈妈一开始也不是那么讨厌我的,在她以为我是薛家大小姐的时候。
可真相被赤裸裸地揭开时,她冲进地下车库就跟我厮打在一起。
“我本来你是跟家里闹矛盾才会这么穷,原来是个人人喊打的私生女。”
“我们家以南这么长时间一直不顺利,谁知不知道是不是薛家在背后作祟,我可听说了,薛家人都很厌恶你。”
钟以南很了解他的妈妈,但好像也没那么了解。
比如他刚走十分钟,他妈妈就已经出现在了我家门前。
6、
只是删了一个车牌而已,凭借钟以南现在的身份地位,他妈妈要去哪里自然都是可以的。
我们之间已经很久没有碰面,当她发现我对钟以南其实没那么重要之后。
再加上这段时间冯莹又怀孕了,她为了讨好对方,几乎忙得脚不沾地,更没有时间关注我这个昨日之花了。
毕竟冯莹是真正的大小姐,跟我这个私生女不一样,而且冯家比薛家强了不止一星半点。
她敲门的时候,门直接被打开了。
钟以南走的太着急,大门都没替我关上。
钟母看到我坐在沙发上,厉声问道:“连门都没关?你在这里招待谁呢?”
“自然是招待我想招待的人,阿姨这么深夜到访,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吗?”
她整个人看起来很生气:“你这么晚还把以南勾到你这里来,还找人发信息给莹莹,你知道她是个孕妇吗?她要是出了什么意外,不仅冯家会找你麻烦,我也饶不了你。”
我站起来踱步到她面前:“阿姨现在可能还没搞清楚状况,我跟钟以南在八天前领证了,他回我这里来叫回家。”
“我不承认,你们结的哪门子婚?”
我忍不住笑了出来:“我没听说过母亲的意愿凌驾于法律之上。”
他妈妈气急:“领证了又怎么样?领证了也能离。像你这种下不出蛋的母鸡还是个人人唾弃的私生女,你自己不掂量掂量能不能配得上我儿子吗?”
“我今天本来和你儿子来就是谈离婚的。不过看了你现在的表现,我决定不离了。让你儿子从现在开始起诉我,大概两年后应该能成功。不过我们钟总神通广大,也许一年也行。到时候就让冯莹的孩子跟我一样做个人人喊打的私生子吧。”
钟母被我气得不轻,说起话来都有点结巴:“你也太,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吧?你以为以南真的是喜欢你才跟你结婚的吗?”
7、
老太太以为说出这种话,会一击即中我。
但她可能不知道,钟以南的喜欢对我来讲已经很廉价了。
她还准备在说什么,我的手机忽然响了。
这种时候也不会有别人,柯助理四平八稳的声音传了过来:“太太,钟总想问......”
我还不知道钟以南想问什么,钟母的声音就爆炸了:“你一天到晚瞎喊什么呢?谁是太太?”
柯助理:“您在别院吗?钟总一直在找您,是手机没带吗?”
老太太四周望了望:“可能丢在车上了。”
“所以车库里的那辆车也是您开出去的?刚刚晚上钟总差点准备报警,这么晚了您血压一直也不好,还是应该在家休息的。钟总让我现在来接您。”
老太太中气十足:“不用来接我,莹莹怎么样?孩子有问题吗?查出来是哪个居心不良的给她发的信息了吗?”
柯助理连音调都没有变化:“因为可疑的人比较多,我们还在排查当中,您放心,一有消息的话我会通知您的。”
我差点笑出声来。
这柯助理比钟以南有趣多了!
钟母挂了电话之后,我故意问道:“柯助理说的话你听懂了吗?”
“我肯定听懂了,我儿子很重视这件事情,一定会给莹莹一个说法的。”
我笑眯眯的说道:“柯助理的意思是,你儿子在外面的情况太多了,想立刻对号入座有点太难了,但这件事情肯定跟我没关系,因为我会是第一个被排查的人。所以你今天到我这里来很没有道理,我随时可以告你私闯民宅。”
钟母无语:“这是我儿子的房子,我凭什么不能来?”
“这是我个人财产,婚前的。”
8、
钟以南被冯莹的事情绊住了手脚。
他一连在医院住了七天,柯助理也在医院待了七天。
我经常打电话的时候都能听到背景里传来护士站特有的铃声。
这会让我牵扯到很多并不美好的回忆。
比如当年拿掉第二个孩子后,我一个人在医院度过的那段相当艰难的时刻。
我想,我和钟以南明明不用做怨偶,在合适的时机分开就好了,毕竟这个世界上没有哪一对情侣是绝对不分手的。
哪怕他们曾经的感情再热烈、再诚挚。
也不免有一天会归于平淡或者是不爱。
可我们的节奏好像始终对不上。
他想道歉的时候我想逃离,我想原谅的时候他却开始不屑,等我觉得可以放手的时候他又觉得要给我个交待。
我想起了我曾经看过的一个问题:你从哪一瞬间觉得你不爱眼前那个人了?
大概就是我更爱自己的那个时候。
也有可能是那个我发现没有人爱我的时候。
冯莹给我打来电话的时候,我还有点恍惚。
其实我从来没跟她碰过面,她跟钟以南认识的时候,已经是我们感情相当坏的时候了。
我完全不管他在外面干什么,也不在乎他给谁送了花又送了房,反正他无论给别人送了什么,第二天只会把更贵重的送给我。
我没有感觉到被爱,但感受到了一点金钱和权力的魅力。
因为和钟以南的关系,一直视我为耻辱的薛家也开始试图和我产生一些联系。
冯莹的声音很清脆,丝毫听不出任何病态:“有空见一面吗?你选地方。”
9、
其实算不上很有空,只是对这位传说中的冯小姐很感兴趣。
我不懂我妈为什么当年会看上比他大二十岁的老男人,还傻傻相信他说的会不顾一切地迎她进门,害她苦等了二十年不说,也让我白白遭受了这么多年的白眼。
就像我也不懂堂堂的冯大小姐,愿意给别人做小,还为他冒着生下私生子的危险。
她在我对面坐了二十分钟,我能感觉她的眼神一直在我身上逡巡,是打量也是判断。
有所求的人才会被制约,比如我和她之间永远会是她先开口,这何尝不是一种博弈呢?
“以南说我的眼睛很漂亮,跟你很神似。”
其实没一点相像的,连风格都大相径庭。
她五官很大气,打扮也很贵气。
而我则显得更内秀一些。
倒跟我们在社会上的身份地位很搭。
我不知道男人为什么总是会说这种莫名其妙的话。
是会显得自己深情一些吗?
如果我死掉的话,这种话大概才会更有说服力一点吧。
后来我总算想明白这件事。
不过是为了苟且互相找一个借口罢了。
这个借口可以是:你长得很像我前女友。
当然也可以是:今天天气不错。
“你比我想象中的还要漂亮。”
她又缓缓加了这一句。
“那既然这样,为什么你觉得我守不住的东西你能守住呢?”
她忽然笑了一声:“因为我是冯莹。”
10、
我不得不承认我被她的笑容和她说的话刺痛了。
因为她是冯莹,因为她家世显赫,因为她貌美如花。
而我呢?
哪怕我和钟以南风雨同舟这么多年,哪怕我陪他从梦开始的车库里一直走到今天的家财万贯。
我依然是不值得一提的薛梦。
当然,我还得感谢钟以南最后赠给我一场婚姻,不然我甚至连坐在这里跟他情人碰面的资格都不会有。
“因为我是冯莹,所以我能做到说话算话。薛梦姐,如果你愿意退出,让我跟我的孩子能顺利的跟以南待在一个户口簿上,条件你开。”
“冯小姐可能没搞清楚情况,我前几天喊他回去就是聊离婚的事情,本来已经聊得差不多了。但是你突然出现意外把他叫走了,所以我现在改变主意了。”
冯莹脸色变得有点难看:“你这是什么意思呢?”
高高在上的大小姐,本来想和颜悦色地在我这个土包子面前秀一秀优越感,好让我知难而退,没想到却被我反将一军,心里自然是不舒服的。
“字面意思。”
“薛梦姐恐怕不知道薛家现在是什么情况,不会还以为自己真的能回到薛家去,让那些哥哥姐姐做你的后盾吧?”
“我是独生子女,我妈这辈子就我一个孩子,所以没什么哥哥姐姐。至于你说的薛家,大概已经快气数将尽了,到底为什么,难道钟以南没跟你说过吗?”
冯莹的脸色不能更难看了:“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冯小姐在国外留学时间长了,现在中文听得这么吃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