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夜里总睡不着,便就着月光辨认药材,把前世记得的医案一条条写下来。

枪杆靠在墙角,被磨得发亮,上面的毛刺早就被掌心的茧子磨平了。

十骑亲兵一个个耷拉着脸。

"沈队正,那粮仓周围都是叛军精锐,咱们这点人......"

"去不去?"我打断他,指尖在匕首柄上敲了敲。

这把匕首磨了三个月,夜夜在帐外的石头上蹭,刃口锋利得能映出人影。

没人应声。

我拔出匕首,寒光晃得他们眯起眼。

"不敢去的,现在滚回营里领罚。"

最终还是跟着来了。

月光把他们的影子拉得歪歪扭扭,脚步拖沓得像灌了铅。

我蹲在草丛里数着粮仓外的哨兵,突然听见身后有人啐了一口。

"女人家瞎指挥,等会儿送了命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我没回头。

这半个月,我对着沙盘推演了十七遍。

哪里有暗哨,哪里是死角,火折子该怎么藏,撤退时该走哪条路,早就刻在脑子里了。

抽出匕首咬在嘴里,猫腰摸向最近的哨兵。

刀刃划破喉咙的声音很轻,温热的血溅在脸上。

前世救死扶伤的手,这辈子第一次沾了人命。

胃里一阵翻涌,我死死咬住嘴唇才没吐出来。

转身时,那十骑都瞪圆了眼。

我抹了把脸,血混着泥蹭得满脸都是。

"还愣着?"我压低声音,"想让人家把咱们当靶子射?"

他们这才动起来,动作却还是慢半拍。

火烧起来的时候,叛军的喊杀声震破夜空。

我提着枪冲在最前面,这杆枪比刚入营时轻了不止一斤,每日寅时练到辰时,早就抡得得心应手。

身后的人犹豫了一下,竟也跟了上来。

厮杀声里,有人喊:"沈队正,左边!"

有人替我挡了一刀,胳膊上划开老大一个口子。

"别管我!"他吼着,"赶紧烧粮仓!"

那一战,我们烧掉了三大车粮草,杀了三十多个叛军。

回来的路上,没人再抱怨。

那个替我挡刀的亲兵凑过来,瓮声瓮气地问:"队正,你那匕首......能不能教我两招?"

我正给伤口换药,用的是自己配的止血散,掺了些麻沸草,能少些疼。

闻言笑了笑。

"想学?"

"想!"

"那就寅时来校场。"

没过多久,遭遇战爆发。

箭矢穿透胳膊时,我正指挥士兵列阵。

血顺着袖子往下淌,染红了半条枪杆。

"队正!你中箭了!"

"慌什么?"我咬着牙拔箭,这箭伤的位置在前几日模拟对阵时练过无数次,知道怎么拔最省力气,"列好阵!"

止血散撒上去,疼得我眼前发黑。

但手指没抖,这些日子处理了太多伤兵,包扎的动作早就成了本能。

恍惚间好像看见前世的自己,在药庐里为受伤的百姓包扎。

那时的手很稳,现在的手更稳。

因为我知道,这只手不仅能救人,还能杀人。

能护着身后的人,活着回家。

厮杀到最后,叛军开始溃逃。

我看着地上的尸体,突然一阵眩晕。

右臂早就脱力了,全靠左臂死死攥着枪杆,这力气是每日举石锁练出来的,从二十斤到五十斤,胳膊肿了又消,消了又肿。

再醒来时,躺在营帐里,胳膊被包扎得严严实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