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总睡不着,便就着月光辨认药材,把前世记得的医案一条条写下来。
枪杆靠在墙角,被磨得发亮,上面的毛刺早就被掌心的茧子磨平了。
十骑亲兵一个个耷拉着脸。
"沈队正,那粮仓周围都是叛军精锐,咱们这点人......"
"去不去?"我打断他,指尖在匕首柄上敲了敲。
这把匕首磨了三个月,夜夜在帐外的石头上蹭,刃口锋利得能映出人影。
没人应声。
我拔出匕首,寒光晃得他们眯起眼。
"不敢去的,现在滚回营里领罚。"
最终还是跟着来了。
月光把他们的影子拉得歪歪扭扭,脚步拖沓得像灌了铅。
我蹲在草丛里数着粮仓外的哨兵,突然听见身后有人啐了一口。
"女人家瞎指挥,等会儿送了命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我没回头。
这半个月,我对着沙盘推演了十七遍。
哪里有暗哨,哪里是死角,火折子该怎么藏,撤退时该走哪条路,早就刻在脑子里了。
抽出匕首咬在嘴里,猫腰摸向最近的哨兵。
刀刃划破喉咙的声音很轻,温热的血溅在脸上。
前世救死扶伤的手,这辈子第一次沾了人命。
胃里一阵翻涌,我死死咬住嘴唇才没吐出来。
转身时,那十骑都瞪圆了眼。
我抹了把脸,血混着泥蹭得满脸都是。
"还愣着?"我压低声音,"想让人家把咱们当靶子射?"
他们这才动起来,动作却还是慢半拍。
火烧起来的时候,叛军的喊杀声震破夜空。
我提着枪冲在最前面,这杆枪比刚入营时轻了不止一斤,每日寅时练到辰时,早就抡得得心应手。
身后的人犹豫了一下,竟也跟了上来。
厮杀声里,有人喊:"沈队正,左边!"
有人替我挡了一刀,胳膊上划开老大一个口子。
"别管我!"他吼着,"赶紧烧粮仓!"
那一战,我们烧掉了三大车粮草,杀了三十多个叛军。
回来的路上,没人再抱怨。
那个替我挡刀的亲兵凑过来,瓮声瓮气地问:"队正,你那匕首......能不能教我两招?"
我正给伤口换药,用的是自己配的止血散,掺了些麻沸草,能少些疼。
闻言笑了笑。
"想学?"
"想!"
"那就寅时来校场。"
没过多久,遭遇战爆发。
箭矢穿透胳膊时,我正指挥士兵列阵。
血顺着袖子往下淌,染红了半条枪杆。
"队正!你中箭了!"
"慌什么?"我咬着牙拔箭,这箭伤的位置在前几日模拟对阵时练过无数次,知道怎么拔最省力气,"列好阵!"
止血散撒上去,疼得我眼前发黑。
但手指没抖,这些日子处理了太多伤兵,包扎的动作早就成了本能。
恍惚间好像看见前世的自己,在药庐里为受伤的百姓包扎。
那时的手很稳,现在的手更稳。
因为我知道,这只手不仅能救人,还能杀人。
能护着身后的人,活着回家。
厮杀到最后,叛军开始溃逃。
我看着地上的尸体,突然一阵眩晕。
右臂早就脱力了,全靠左臂死死攥着枪杆,这力气是每日举石锁练出来的,从二十斤到五十斤,胳膊肿了又消,消了又肿。
再醒来时,躺在营帐里,胳膊被包扎得严严实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