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人证、物证俱在,”崔彦的声音终于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寒意,如同薄霜悄然爬上绿叶,“那柄刀上刻着你的独门暗记,只有相熟的行商才懂;血衣样式尺码,与你平日所穿一般无二;更是有人亲眼瞧见你在血案刚发生时出现在现场附近…”

他稍作停顿,审视着陆远骤然煞白的脸和微微佝偻抖动的肩膀,仿佛在欣赏自己的杰作。随即,他提起了那支细长的青玉狼毫笔。笔尖在莹润如玉的端砚里蘸饱了浓黑的墨汁。那墨黑得纯粹,吞噬着一切光线,像一块凝固的血块。他提笔,在预先铺好的、白得刺眼的判纸上,沉稳有力地书写。

笔锋划过宣纸,发出极细微的“沙沙”声,清晰无比地穿透了令人窒息的死寂。一个淋漓淋漓的字在笔下成型——

“死”!

墨迹犹湿,在昏暗的光线下折射出沉重粘稠的乌光,带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黏滞感,仿佛凝固的、不可转圜的命运之楔。

陆远的目光死死钉在那个“死”字上,犹如看到了地狱洞开的大门。他浑身猛地一紧,肩膀剧烈地耸起又落下,身体难以控制地前后摇晃,脚下踉跄一步,双手像是溺水者想要抓住最后一根浮木般,绝望地向前伸出,微微颤抖着。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而尖锐的抽气,像是被无形的手扼住了脖子。那张原本就布满风霜和污垢的脸上,瞬间褪尽了所有血色,只剩下一种死灰般的苍白,额角渗出的细密冷汗汇成一股,沿着鬓角缓缓流下。他眼神涣散空洞,嘴唇哆嗦着翕动了几下,无声地喃喃着重复那一个字。

崔彦将那幅字轻轻向前推了推,让它更接近陆远,仿佛在展示一件艺术品。他唇角温和的弧度未曾改变,声音却陡然沉了下来,像冻裂的冰河:

“普通的盐贩陆远?那都是糊弄鬼的把戏!”他直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那蜷缩抖动的身躯,目光锐利如鹰,“一个走南闯北的盐贩子,被同行欺负了,连个屁都不敢放?躲在这里装鹌鹑?你那身粗皮糙肉下,藏着的可不是老实巴交的骨头!”

他身体微微前倾,压迫感无声地弥漫开去,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洞穿秘密的阴冷:“私盐贩运,小过尔尔。真正的勾当,是那个!”他顿了顿,一字字吐出,“是那条人命!刘三是不是知道了不该知道的?或者……分赃不均?再不然……他挡了你的路?”

每一个问题都像一枚淬毒的钉子,狠狠钉入陆远的心防。陆远的身躯颤抖得更厉害,头埋得更低,几乎要埋进膝盖里,喉咙里发出压抑的、濒死小兽般呜咽声。

“证据都摆在这儿,”崔彦的声音陡然扬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判决意味,手指几乎要戳到那血衣和尖刀上,“你,还想抵赖?!”

“大人…小的…真的冤枉…”陆远猛地抬起头,声音嘶哑破碎,眼中瞬间涌起大股大股的泪水,混合着脸上的灰尘,冲刷出两道浑浊的水痕,在惨白的脸上格外醒目,带着乞求卑微的光,“那刀…小人平时是随身带着…防个山贼野兽…可…可那天晌午…真的不见了啊!”他语速急促混乱,几乎语无伦次,身体筛糠般抖动着,“就在小人装车的时候!盐袋堆在道旁,就那么一转身的功夫…刀就不见了踪影啊大人!小人还急得到处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