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穿着剪裁完美的深灰色西装，像一把出鞘的、擦得锃亮的手术刀，精准地切割开小店弥漫的陈旧甜香。他目光扫过斑驳的墙面、蒙尘的柜台、角落里那把旧藤椅，最后落在林小满身上，没有温度，只有评估。
“林小姐。”他开口，声音和他的人一样，冷硬，清晰，“顾言泽，启明资本合伙人。”
林小满的心猛地一沉。那个在直播间里用文字精准戳中她所有痛点的“资本冷眼”，此刻就活生生地站在她面前，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她下意识地挺直了背脊，手指在围裙上无意识地绞紧。
顾言泽似乎没在意她的紧张，或者说，根本没放在眼里。他从随身携带的真皮公文包里抽出一个厚厚的文件夹，动作利落地放在唯一还算干净的木质吧台上。纸张碰撞桌面，发出轻微的“啪”一声，在寂静的小店里格外清晰。
“收购协议。”他言简意赅，手指点了点封面，“启明资本愿意以这个价格，全盘收购‘蜜语时光’。”
林小满的手指有些发颤，翻开文件夹。一串数字跳进眼帘，足以覆盖所有债务，甚至还能剩下不少。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出来：卖了，一切都结束了。不用再听催债电话，不用再为下个月的租金发愁，甚至可以离开这个充满回忆和负担的地方，重新开始……
但顾言泽接下来的话，像一盆冰水，瞬间浇灭了她那点侥幸。
“条件是，”他语调平稳，条理分明得像在宣读法律条文，“‘蜜语时光’的品牌、所有配方、经营权，全部转让给启明。店铺将进行全面改造，成为‘悦享甜’品牌旗舰店。我们拥有最终解释权。”
他继续分析，声音不带波澜：“这个地段的价值远超你目前的经营水平。市场潜力巨大，但需要标准化运营、品牌化包装、供应链优化。‘蜜语时光’现在的模式，手工作坊，依赖个人经验，缺乏效率，没有未来。”他甚至微微蹙了下眉，似乎对眼前的陈旧和混乱感到一丝不适，“这些老派的东西，留不住顾客。”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小锤子，敲在林小满心上。她仿佛看到父亲那双布满老茧、却总能揉出最柔软奶油的手，被冰冷的机器取代；看到街坊们熟悉的笑脸，被统一的制服和标准化的问候替代；看到“蜜语时光”这个带着父亲体温的名字，被“悦享甜”三个冰冷的大字覆盖。父亲临终前枯瘦的手紧握着她，那句“小满，别让‘蜜语’断了”的嘱托，此刻在她耳边轰然作响。
巨大的诱惑和沉重的责任在她心里疯狂撕扯。卖掉，解脱。留下，就是扛着一座山继续往前走，前路茫茫。
顾言泽静静地看着她，眼神锐利，仿佛能穿透她所有的挣扎和犹豫。他习惯了在谈判桌上掌控全局，对方要么被利益打动，要么被压力击垮。眼前这个女人，狼狈、拮据，眼神里却有种他没见过的固执。
时间仿佛凝固了。小店里的空气沉重得让人窒息。林小满的目光从协议上那些冰冷的条款，移到顾言泽那张写满“理性”和“效率”的脸上，最后，落回吧台上父亲那本磨破了边的笔记本。她深吸一口气，那口气带着点甜品的余香，也带着点决绝的苦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