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双儿应声,身影再次如风般掠出。
韦小宝独自站在空荡荡的雅间里,窗外运河的雾气仿佛涌了进来,冰冷地缠绕着他。蟹黄汤包早已凉透,油腻腻地瘫在笼屉里。他走到桌边,看着那油光,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他猛地抓起那杯早已冷透的碧螺春,仰头灌了下去。冰冷的茶水顺着喉咙滑下,非但没能浇灭心头的火,反而激得他一个哆嗦。
就在这时,楼梯上传来一阵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带着一种官靴特有的硬朗节奏,由远及近,直奔“醉仙阁”而来!每一步都像是踏在人心上,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韦小宝的心猛地一沉,比刚才听到儿子消息时沉得更快、更彻底。这脚步声……不是府里的下人!更不是盐商!这种步伐,这种气势……他只在一个地方听见过——皇宫大内!
雅间的门被无声而有力地推开。门口站着两个人。当先一人,身形高大挺拔,穿着毫不起眼的深灰色棉布袍子,面容普通,扔进人堆里立刻找不着。但他那双眼睛,沉静如古井,深处却仿佛蕴着寒潭千尺,只随意一扫,便有一种无形的压力弥漫开来,让整个暖意融融的雅间温度骤降。他身后半步,跟着一个精悍的随从,同样穿着布衣,眼神锐利如鹰隼,手看似随意地垂在身侧,却保持着一种随时可以拔出兵刃的警戒姿态。
韦小宝的目光只在那高大随从脸上停留了不到一瞬,心脏就像被一只冰冷的铁手狠狠攥住!那张脸他太熟悉了!大内侍卫副统领,赵良栋!玄烨最信任的贴身护卫之一!他怎么会在这里?还穿着便装?
电光火石间,韦小宝的目光死死锁在了当先那人身上。那张脸确实普通,甚至有些木讷,但那眉宇间不经意流露出的、久居人上掌控一切的漠然,那挺拔如松的站姿,还有赵良栋那几乎微不可察的、落后半步的恭谨……所有线索瞬间在他脑子里炸开!
“噗通!”
没有任何犹豫,韦小宝膝盖一软,整个人就像被抽掉了脊梁骨,结结实实地跪倒在地毯上。额头重重磕下去,发出沉闷的一声响。
“奴……奴才韦小宝!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和恐惧而微微发颤,甚至破了音。十五年的太平富贵,在这一跪之下,仿佛被彻底碾碎成了齑粉。玄烨!他怎么会在这里?!微服私访?不!这绝不是巧合!西山围场的话音刚落,钱老本带着玄铁令出现,两个小畜生惹下大祸,紧接着皇帝本人就悄无声息地驾临扬州……这一切,分明是冲着他韦小宝来的!一张无形的大网,早已在他毫无察觉时,将他牢牢罩在了中央!
康熙(或者说此刻的“黄三爷”)脸上没什么表情,既无长途跋涉的疲惫,也无帝王驾临的威严,只有一种深潭般的平静。他随意地踱了两步,走到桌边,目光扫过那笼凉透的蟹黄汤包和油腻的杯盘,又掠过窗外的运河雾气,最后才落到跪伏在地、身体微微发抖的韦小宝身上。
“起来吧,韦爵爷。”康熙的声音不高,平平淡淡,听不出喜怒,却像带着无形的重量,“这里不是金銮殿,用不着行大礼。”他顿了顿,仿佛在斟酌词句,“朕这次出来散心,路过扬州,想起你在这里养老,就顺道过来看看。这些年,过得可还舒坦?”他走到主位那张紫檀木圈椅前,拂了拂并不存在的灰尘,稳稳地坐了下去。赵良栋立刻无声地侧移半步,如同最忠诚的影子,隐在他侧后方,锐利的目光却像探照灯一样,扫视着整个房间和唯一的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