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小宝哪里敢真起来？他依旧保持着跪姿，只是稍稍抬起了头，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谄媚笑容，额头上的冷汗却已经顺着鬓角流了下来：“托……托皇上洪福！奴才在这扬州，吃得好，睡得香，每日里听听小曲，喝喝小酒，日子过得……过得跟神仙似的！皇上您龙体安康，才是奴才最大的福分！奴才天天都烧香拜佛，祈求佛祖保佑皇上万岁万万岁！”他嘴里像抹了蜜，眼神却心虚地瞟着康熙的靴尖，心里头七上八下，像有十五个吊桶在打水。散心？路过？骗鬼去吧！玄烨这小子，打小就不是个省油的灯！他亲自跑到扬州来，还这副打扮，绝对没好事！
康熙似乎轻轻“嗯”了一声，听不出是信了还是没信。他端起桌上那杯冷茶，看了一眼，又放回原处。目光再次投向窗外，看着运河上沉沉的雾气，像是随口闲聊：“这运河上的雾，倒是比往年更浓了些。雾大了，行船容易迷路，岸上的眼睛，也容易看不清东西。”他话锋一转，语气依旧平淡，却像一把冰冷的锥子，猝不及防地刺向韦小宝，“听说，扬州最近……也不太平静？”
来了！韦小宝心里咯噔一下，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他脑子飞快地转着，脸上却堆满惶恐和茫然：“不……不太平？皇上明鉴！扬州在知府大人的治理下，路不拾遗，夜不闭户，那是太平得不能再太平了！奴才每日里除了听曲儿就是喝酒，真没听说有啥风吹草动啊！是不是……是不是有什么小人嚼舌根，在皇上面前胡说八道？”他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康熙的脸色。
康熙没看他，只是伸出修长的手指，在光滑的紫檀木扶手上轻轻敲了两下。笃、笃。声音不大，在寂静的房间里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节奏感。
“哦？太平就好。”康熙的声音听不出波澜，“不过，朕在京城，耳朵里倒是刮进点风声。”他微微侧过头，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终于落在了韦小宝脸上，平静的目光仿佛能穿透皮肉，直视人心，“说是有那么一小撮不知死活的东西，借着‘反清复明’的幌子，又不安分了。搞了个什么‘赤焰盟’，在江南几省偷偷摸摸地串联，煽风点火。动静嘛，不大不小，听说还弄到了点不该弄的东西……”他顿住，目光在韦小宝骤然变得惨白的脸上停留了片刻，才缓缓吐出最后几个字，“……比如，前明的传国玉玺？”
“传……传国玉玺？！”韦小宝失声叫了出来，声音都变了调，像被踩了脖子的鸭子。他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冲脑门，眼前阵阵发黑。赤焰盟？反清复明？传国玉玺？！这几个词组合在一起，简直就是晴天霹雳！这他妈是要捅破天啊！他脑子里瞬间闪过钱老本那张苍老的脸，还有双儿说的，虎头怀里揣着的那鼓鼓囊囊的东西……一股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让他手脚冰凉。
“怎么？韦爵爷也听说过？”康熙的声音依旧平淡，嘴角似乎还若有若无地牵起一丝极淡的弧度，像是在欣赏韦小宝此刻的惊惶失措。
“没！绝对没有！奴才……奴才怎么敢知道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情！”韦小宝把头摇得像拨浪鼓，冷汗已经浸透了里衣的领子，“奴才只是……只是觉得骇人听闻！这……这简直是胆大包天！不知死活！皇上您一定要明察秋毫，把这些逆贼统统抓起来千刀万剐！”他一边表着忠心，一边心里却掀起了滔天巨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