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完最后一笔,他直起腰,剧烈地喘息着,冰冷的空气灼烧着肺叶。他缓缓抬起浑浊的眼,望向谷口的方向。那里,除了翻涌的雪雾和嶙峋的黑色山岩,什么也没有。二十年了,他早已习惯这种永恒的、令人窒息的孤寂。世界将他遗忘,他也将自己放逐。
突然,一声凄厉的长啸划破风雪的呜咽,由远及近,带着一种穿透性的急切!
胡斐的身体猛地一僵,如同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击中。那浑浊的眼珠骤然收缩,一股难以置信的光芒瞬间刺破了二十年的死寂!他猛地抬头,动作之大,牵扯得空荡的左袖管剧烈地甩动起来。那啸声,他认得!是当年追随他闯荡江湖的生死兄弟——赵半山!这声音,只会在最紧急、最关乎生死的关头响起!
几乎在啸声落下的瞬间,一个灰色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冲破漫天雪雾,几个起落便到了近前。来人正是赵半山,须发皆白,脸上也刻满了岁月的风霜,但那双眼睛依旧精光四射,此刻却充满了难以言喻的焦虑和悲痛。他身上落满了雪,呼吸急促,显然是长途奔袭而来。
“大哥!”赵半山一眼看到胡斐,声音嘶哑地喊道,脚步踉跄了一下。
胡斐没有回应,只是死死盯着他,那只独臂紧握成拳,指节捏得发白,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一股强烈的不祥预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住他的心脏,越收越紧。
赵半山冲到胡斐面前,嘴唇剧烈地哆嗦着,似乎有千言万语堵在喉头,最终却只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他颤抖着,从贴身的衣襟里,极其缓慢地掏出一个薄薄的、边缘染着暗褐色的布包。那布包不大,却仿佛重逾千斤。
“若兰…若兰她……”赵半山的声音破碎不堪,每一个字都像在撕裂自己的喉咙,“……去了。”
“去了”两个字,轻飘飘的,却如同两道九天惊雷,狠狠劈在胡斐头顶!
他只觉得眼前猛地一黑,整个世界瞬间失去了色彩和声音,只剩下尖锐的耳鸣在颅腔内疯狂炸响。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晃,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头。他死死咬住牙关,硬生生将那口血咽了回去,齿缝间渗出铁锈般的味道。
赵半山将布包递到胡斐那只颤抖得几乎无法自持的独手前。胡斐的目光死死钉在那布包上,仿佛要将它看穿。他伸出那只布满裂口和老茧的手,指尖冰冷得不似活物。触碰到布包的刹那,他的手指剧烈地痉挛了一下。
布包被一层层极其小心地打开。最里面,是一方素白的丝帕。丝帕质地极好,却已陈旧发黄,边缘磨损得厉害。帕子上没有绣花,只在角落用极其娟秀、却透着无尽凄婉的笔触,绣着几朵小小的、孤零零的兰花。胡斐认得,这是苗若兰的贴身之物!
他的呼吸骤然停止,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
丝帕中央,静静地躺着一张折叠起来的、同样泛黄的纸。纸张的一角,浸染着一片触目惊心的暗红色——那是早已干涸凝固的血迹!血迹的形状,像一只绝望的手印。
胡斐用尽全身力气,才控制住那只抖得如同风中秋叶的手,将那染血的纸张缓缓展开。纸上的字迹是那么熟悉,却又那么陌生,每一个字都仿佛是用尽生命最后一丝力气写就,笔画颤抖、扭曲,带着一种濒死的虚弱和无法言喻的焦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