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泪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滚烫地滑过冰冷的脸颊。身体无法控制地颤抖起来,像寒风中的枯叶。
“我……” 喉咙哽咽,声音破碎得不成样子。我颤抖着手,慌乱地在校服口袋里摸索着。那张被我反复折叠、几乎要被揉烂的纸片,终于被掏了出来。汗水浸透了纸张的边缘,字迹有些模糊。
我用尽全身力气,才将那皱巴巴的纸片抖抖索索地展开在他眼前。
“班费……是我偷的……” 声音嘶哑得厉害,每一个字都带着泣音,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来,“我爸……肝癌……要手术……我等不及了……昨天……我……” 巨大的愧疚和恐惧攥住了心脏,我再也说不下去,只能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一丝腥甜的铁锈味,泪水模糊了视线,只能看到他那双深不见底的墨色瞳孔。
风还在呼啸,卷起地上的细小沙砾,打在身上微微的疼。
江昼没有说话。他垂着眼,目光落在那张皱巴巴的诊断单上。夕阳最后一点微弱的光线,照亮了上面冰冷而残酷的医学名词——“肝恶性肿瘤”。他的侧脸线条在昏暗中显得格外冷硬,像一块沉默的岩石。
时间仿佛凝固了。只有风声在耳边尖锐地嘶鸣。
几秒钟,或者更久。他终于动了。不是说话,而是抬起了手。
那只手,指关节突出,手背上还残留着打架留下的旧痕和没洗净的颜料污渍。那只曾握紧拳头挥向别人的手,此刻却带着一种与外表截然不同的、近乎诡异的轻柔,伸向我的脸。
粗糙、带着薄茧的拇指指腹,带着一点微凉的触感,极其突兀地、毫无征兆地抹过我滚烫的脸颊,拭去了一道蜿蜒的泪痕。
动作快得几乎像错觉。
我猛地僵住,连哭泣都忘了,难以置信地睁大了泪眼朦胧的眼睛看着他。
下一秒,他嘴角向上扯了一下。那笑容极其短暂,转瞬即逝,却清晰地刻在了我的视网膜上。那不是礼堂里冰冷的嘲讽,也不是任何温暖的笑意。那笑容里混杂着一种深沉的疲惫,一种洞悉世情的荒凉,甚至……还有一丝极其隐晦的、难以言喻的……自嘲?
“呵。” 一声短促到几乎听不见的气音从他鼻腔里逸出。
然后,他开口了。声音不高,被风吹得有些飘忽,却像沉重的石块,一字一句砸在我心上:
“行。”
他顿了一下,深黑色的眼珠里映出我惊愕呆滞的脸。
“这锅,我替你背了。”
说完这句话,他没有再看我一眼。仿佛刚才那个拭泪的动作和那句承诺,都只是我濒临崩溃时产生的幻觉。他转过身,那件敞开的旧校服外套在风中猎猎作响,背影融入天台边缘那片迅速加深的暮色里,像一滴墨汁落入了无边的黑暗。
只剩我一个人,站在越来越猛烈的晚风中,手里紧紧攥着那张湿透的诊断单,脸上被他指腹抹过的地方,还残留着一丝奇异的冰凉。
那句话,像一块滚烫的烙铁,猝不及防地印在了心上。
“这锅,我替你背了。”
风还在耳边呼啸,带着城市夜晚初临的凉意,吹得我脸上的泪痕冰凉一片。那点残留在他指腹触过的皮肤上的奇异凉意,却像火星一样灼烫起来。
他答应了?就这么……答应了?没有质问,没有犹豫,甚至没有再多看我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