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荒谬感和一种沉甸甸的、压得人喘不过气的愧疚感猛地攫住了我。我猛地向前冲了一步,朝着他消失的楼梯口方向,喉咙里堵着千言万语,却只发出一声破碎的呜咽:“江昼!等等!我……”
回应我的,只有楼梯间铁门沉重关闭时发出的、沉闷而决绝的“哐当”一声巨响。
那一声,像一记重锤,彻底砸碎了我所有混乱的思绪。
接下来的日子,像一场被按下了慢放键的、压抑而粘稠的默片。
我和江昼成了同桌。
那张位于教室最后一排角落的桌子,仿佛成了整个班级的孤岛。我主动搬了过去,把自己的书本堆放在他旁边那张布满划痕的旧课桌上时,能清晰地感受到四面八方投来的、混杂着惊愕、不解、鄙夷甚至幸灾乐祸的目光。
江昼对此毫无反应。他大多数时候趴在桌子上睡觉,或者塞着廉价的黑色耳机,隔绝掉整个世界。偶尔醒来,也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或者在本子上涂鸦一些谁也看不懂的、线条扭曲怪异的图案。他周身弥漫着一种生人勿近的冰冷气场,将我一同笼罩其中。
关于班费的流言,在班主任李老师一次含糊其辞的“班费失窃事件正在调查中,大家不要胡乱猜测”的声明后,非但没有平息,反而更加甚嚣尘上。矛头,几乎毫无悬念地指向了江昼。
“还能有谁?就他缺钱呗。”
“刚背了处分,破罐子破摔了呗。”
“林晚也是倒了血霉,摊上这么个同桌,估计被连累惨了。”
这些声音,像细小的毒针,无孔不入。有时是在课间嘈杂的走廊,有时是在放学后拥挤的楼梯拐角。它们飘进耳朵里,带来一阵阵尖锐的刺痛。每一次,我都下意识地攥紧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用疼痛来压制住那几乎要脱口而出的辩解。我低着头,加快脚步,像一只急于逃离猎场的惊弓之鸟。
我不敢看江昼。每一次目光无意中掠过他趴在桌上的侧影,或者看到他校服袖口那些洗不掉的颜料污渍,心脏就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紧。他替我背负着肮脏的骂名,而我,这个真正的窃贼,却只能懦弱地躲在“优等生”的光环后面,沉默地扮演着被“带坏”的受害者。
这种沉重的负罪感日夜啃噬着我。上课时,老师的声音变得遥远模糊;做题时,那些熟悉的公式和符号在我眼前扭曲变形。试卷上的分数开始出现刺眼的波动,不再是稳稳的第一。李老师找我谈了几次话,语重心长,带着惋惜和忧虑。
“林晚,你最近状态很不好啊。是不是压力太大了?还是……受了什么影响?” 他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最后一排那个角落,眼神复杂。
我低着头,盯着自己洗得发白的鞋尖,喉咙发紧,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我能说什么?说这一切都是我的错?说江昼是无辜的?那父亲的病呢?那笔救命钱呢?
沉默,成了我唯一的盔甲和牢笼。
江昼依旧沉默。他没有因为那些流言蜚语表现出任何愤怒或委屈。他甚至没有再看我一眼,仿佛我们之间隔着无形的屏障,那场天台的对话从未发生。他像一个真正的、对一切都漠不关心的局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