输液管里的液体一滴,一滴。
第2章 药盒里的银剪刀
输液管里的液体一滴,一滴。
我盯着天花板数到三百七十八下,周穗终于拔了针头。棉球按在针眼上,她手指凉得像井水,碰一下就缩回去。
“三天剂量。”她甩过来一盒药,塑料包装哗啦响,“饭后吃,别沾酒。”
我张了张嘴,她突然皱眉。顺着她视线往下看——我袖口沾着机油,在雪白床单上蹭出两道黑印。
周穗的喉结动了动。
“拖拉机还等着修。”我撑着床沿站起来,右腿一软,差点撞翻输液架。她后退半步,钢夹子上的剪刀晃出冷光。
医疗站外头晒得人发晕。我的拖拉机歪在墙根下,油泵盖板敞着,像张咧开的嘴。蹲下去的时候,旧伤扯得生疼。
“赵叔!”小满不知从哪钻出来,手里攥着卷纱布,“穗姐让我给你送这个。”
纱布上印着淡红血渍,明显是用过的。我捏了捏,里头裹着块硬东西。拆开看,是把生锈的扳手——我上个月丢的那把。
小满笑得露出虎牙:“你藏风筝的事儿扯平了。”
远处传来脚步声。周穗拎着医药箱走过来,白大褂下摆扫过路边野菊,沾上几点黄花粉。她停在五步外,从兜里掏出盒消炎药。
“忘拿了。”她胳膊伸得笔直,仿佛我是什么传染源。
我摘了油手套去接。她手指突然一颤,药盒掉进泥里。
“妈妈!”
脆生生的喊声炸在耳边。小桃从门后炮弹似的冲出来,一把抱住周穗的腿。周穗僵住了,医药箱哐当砸在地上,酒精瓶滚进拖拉机底下。
风突然停了。
“归零、归零、归零——”
刘会计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计算器按键按得震天响。她眼睛黏在我和周穗之间,另一只手死死攥着补贴申请表,纸边都捏皱了。
小桃仰着脸,鼻涕泡糊在周穗裤腿上:“你身上有妈妈的味道。”
周穗的睫毛抖得像受惊的蝴蝶。她慢慢蹲下,从口袋摸出包消毒湿巾。抽了三张才碰到小桃的手,轻轻掰开。
“你妈妈……”她顿了顿,突然扭头看我。
我一把捞起小桃扛肩上:“瞎喊什么!这是周大夫!”孩子哇地哭了,眼泪砸在我后颈上,烫得吓人。
刘会计突然插进来:“铁柱啊,补贴材料得今天交。”她挤开周穗,计算器戳到我鼻子底下,“少个章子,差一千二呢。”
周穗默默捡起医药箱。她转身时,我看见她后颈粘着根小桃的头发,金灿灿的,在阳光下晃眼。
天黑透了我才修好油泵。洗手时发现窗台上多了个纸盒,省医院的标志在月光下泛着蓝光。掀开一看,整整齐齐码着无菌敷料,最上面那包压着张处方笺:
“三天换一次。”
字迹工整得像印刷体,右下角蹭了点碘酒,黄褐色的痕迹像只小脚印。
隔壁传来刘会计的嗓门:“……带着孩子还想勾搭大夫?不要脸!”
我攥着敷料盒,听见小桃在梦里抽噎。她很久没喊妈妈了。
第3章 雨线缝合黑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