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默默跟在一步之后。

周围是望不到边的、沉默的黑色石碑,在惨淡的月光下投下幢幢鬼影。

松柏的黑影摇曳,发出沙沙的低语,像无数亡魂在窃窃私语。

空气里弥漫着泥土和腐烂植物的腥气,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他停在一块打磨得异常光洁的黑色大理石墓碑前。

墓碑上嵌着一张年轻女人的照片。

苏清婉。

照片上的她,眉眼温柔,唇角微扬,带着一种不谙世事的纯净美好。

与我镜中的倒影,惊人地相似。

却又那么不同。

她是光源本身。

而我,只是拙劣的反射。

沈聿白弯腰,将马蹄莲轻轻放在墓前。

花瓣在夜风中微微颤动,洁白得刺眼。

他沉默地伫立着,背脊挺直,像一尊冰冷的石雕。

月光勾勒出他侧脸的轮廓,下颌线绷得很紧。

没有悲伤,没有怀念。

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凝固的沉寂。

他不需要言语。

这长久的、压抑的静默,就是最沉重的悼词。

为苏清婉。

也为我这个即将被废弃的赝品。

风吹得墓碑旁的松枝簌簌作响。

一个身影从更深的阴影里缓缓走了出来。

是个女人。

穿着深灰色的长款风衣,帽子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

她似乎也是来祭奠的,脚步很轻,停在了离苏清婉墓碑不远处的另一座墓前。

沈聿白依旧沉浸在他自己的世界里,对旁人的存在毫无察觉。

或者说,漠不关心。

女人弯下腰,似乎在整理她带来的祭品。

动作很慢。

她离我很近。

近到我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消毒水气味,混合着一丝若有似无的药味。

就在她直起身,似乎要离开的瞬间。

一个极低、极沙哑的声音,借着风声的掩护,飘进了我的耳朵。

像毒蛇吐信。

“假的。”

我身体骤然一僵。

血液似乎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

她并没有看我。

目光似乎还停留在她面前那块陌生的墓碑上。

那声音,却清晰地钻入我的耳膜。

“苏清婉……”

她顿了顿,像在确认我的反应。

夜风卷起地上的枯叶,打着旋儿。

“……根本没死。”

说完这句,她拢了拢风衣领口,低着头,脚步匆匆地,迅速消失在层层叠叠的墓碑和树影之后。

像从未出现过。

只留下那句冰冷的话语,在我耳边反复轰鸣,震得我手脚冰凉。

沈聿白终于动了一下。

他转过头,眼神扫过我苍白的脸。

“冷了?”

他问,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情绪。

我死死掐住掌心,指甲深陷进肉里,用疼痛强迫自己镇定。

喉咙干涩得发紧。

“……有点。” 声音细若蚊蚋。

他不再看我,目光重新落回墓碑上那张永恒温柔的照片。

“走吧。”

他率先转身。

皮鞋踩在石板上的声音,笃定而冰冷。

我最后看了一眼苏清婉照片上的笑容。

那笑容,在惨淡的月光下,似乎带上了一丝诡异的嘲弄。

回程的车里,死寂无声。

车窗外的城市流光溢彩,霓虹灯飞速掠过,像一场光怪陆离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