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意独自站在月洞门前,夜风卷起她鬓边散落的几缕碎发,拂在微烫的颈侧。她定了定神,伸手推开那扇虚掩的、看起来平平无奇的木门。
门内并非云舒所说的耳房。
一股混合着陈年书卷、上等松烟墨和淡淡沉水香的气息,清冽而厚重,无声无息地将她包裹。月光透过高大的雕花窗棂斜斜洒入,在光洁的金砖地面上投下斑驳清冷的影子。入眼是顶天立地的紫檀木书架,如同沉默的巨人,整齐地排列着,上面密密麻麻垒满了书册卷轴,一直延伸到目光难以企及的幽暗深处。巨大的书案置于临窗位置,上面笔墨纸砚摆放得一丝不苟,案角一只青铜瑞兽香炉正逸出袅袅青烟,无声地融入月光之中。整个空间开阔、肃穆、沉静,弥漫着一种不容侵犯的威严感。
沈知意的心猛地一沉。这不是什么耳房!这分明是……宫中某位重臣处理机密要务的书房重地!她误闯了!
巨大的恐慌瞬间攫住了她,方才那点微凉的夜风带来的清醒荡然无存。她只想立刻逃离这个充满压迫感的地方,越快越好!裙裾上那片湿冷的酒渍此刻仿佛成了滚烫的烙印,提醒着她必须立刻换掉这身显眼的衣裳。
她屏住呼吸,脚步放得极轻,几乎是踮着脚尖,迅速退到一处远离书案、被巨大书架投下的阴影完全笼罩的角落。这里光线最为昏暗,只有一线月光勉强照亮脚下的一小块金砖。后背紧紧抵着冰凉坚硬的书架棱角,冰冷的触感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却丝毫不能冷却她内心的焦灼。
手指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着,摸索到腰间那条繁复的缠枝莲纹宫绦。冰凉的玉扣在她汗湿的指尖有些打滑,她用力地、急切地试图解开那复杂的结扣。寂静中,玉扣相碰发出细微的“咔哒”声,在这落针可闻的书房里,听来竟如此清晰刺耳。
她更慌了,指尖越发不听使唤,只顾着和那顽固的衣带较劲,只想赶紧换好衣服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全然忘了去分辨这书房的归属,也未曾留意书架深处那片最浓重的黑暗里,是否潜藏着什么。
“此处是我的书房。”
一个声音毫无预兆地响起,低沉,平静,听不出喜怒,如同投入古井深潭的一颗小石子,在寂静中漾开清晰的涟漪。
沈知意浑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刹那彻底凝固了。那声音,她太熟悉了!是顾砚清!
她猛地僵住,保持着解衣带的姿势,像一尊被瞬间冰封的石像。指尖死死抠住冰冷的玉扣,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几乎要嵌进那坚硬的玉石里去。方才还滚烫的脸颊瞬间褪尽血色,变得一片惨白。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了跳动,又在下一秒疯狂地、毫无章法地擂动起来,撞击着单薄的胸腔,发出沉闷而剧烈的回响。她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血液在耳膜里奔涌冲刷的轰鸣声。
完了。怎么会是他?怎么会是这里?
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顺着脊椎骨迅速爬升,缠紧了她的脖颈,让她几乎窒息。误闯首辅处理机要的重地,这罪名可大可小。顾砚清……他会怎么想?他会怎么做?那些关于他铁腕冷戾、不近人情的传言瞬间涌入脑海,让她如坠冰窟。